在莒地的羅店小鎮,生活著一位名叫王子服的少年。命運的陰霾在他幼年時便悄然降臨,早早地奪去了他父親的生命,家庭的頂梁柱轟然倒塌。雖說家境尚未陷入貧寒的絕境,但失去了父親的庇護與支撐,生活也難免多了幾分波折與艱辛。幸而王子服天生聰慧,穎悟絕倫,十四歲那年便憑借著自己的才華考入了泮宮,在學業上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與潛力。這小小的成就,猶如黯淡生活中的一抹微光,讓母親在操持家務的疲憊中,尋得了一絲慰藉。從此,母親將他視若珍寶,捧在手心,百般嗬護,平日裏連門都舍不得讓他出,更莫說那稍遠些的郊野之地了,生怕他遭遇哪怕一絲一毫的意外,仿佛他是一件稀世的瓷器,珍貴而脆弱。


    家中本已早早為王子服聘定了蕭氏為妻,這本是一家人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許,是新的希望與寄托。然而,命運似乎並不打算放過這個家庭,還未等蕭氏過門,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便無情地奪走了她年輕的生命。刹那間,王子服的婚姻之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求凰之願也隨之暫時夭折。母親看在眼裏,急在心頭,望著兒子日漸消沉的模樣,卻也隻能無奈地歎息,束手無策。


    恰逢上元佳節,這是一年中最為熱鬧歡騰的日子。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彩,五彩斑斕的花燈將整個小鎮裝點得如同夢幻的世界。歡聲笑語、喧鬧嘈雜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繁華畫卷。王子服的舅家表兄吳生,是個熱情活潑、愛湊熱鬧的青年。他風風火火地跑到王子服家中,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一把拉住王子服的胳膊,高聲說道:“表弟,今兒個這上元節可熱鬧得緊,咱們可不能悶在家裏,走,一同出門去看看這難得的節慶盛景!”王子服平日裏被母親拘在家中,整日與書卷為伴,心中早已憋悶得慌。此刻聽到吳生的提議,頓時兩眼放光,那眼中閃爍的光芒猶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滿是對外麵世界的渴望與向往。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興高采烈地同吳生一道踏出了家門。


    二人剛走到村外,舅家的一個仆人神色匆匆地趕來,跑得滿頭大汗。他氣喘籲籲地拉住吳生,焦急地說道:“少爺,家中突發急事,夫人讓您速速回去!”吳生聞言,眉頭緊皺,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與歉意。他轉過身,滿臉愧疚地朝王子服拱拱手,言辭懇切地說道:“表弟啊,實在對不住,家裏這檔子急事,我實在脫不開身,得先走一步了。你自個兒先在這兒逛逛,看看這熱鬧的景致,等我忙完了再來找你。”王子服生性豁達,見此情景,倒也並未嗔怪,隻是笑著擺擺手,灑脫地說道:“表哥你且去忙,不必掛懷,我隨意看看,稍後便回。”


    吳生一走,王子服頓感自由輕鬆,仿佛一隻掙脫了牢籠的小鳥。他瞧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遊女們身著鮮豔的衣裳,如繁花般穿梭其中,笑語盈盈,清脆的笑聲在空中飄蕩。這般熱鬧歡快的氛圍一下子感染了他,他興致勃勃地順著人流,慢悠悠地晃悠起來,眼神中滿是新奇與探索的欲望。正走著,忽地眼前一亮,仿若一道閃電劃過他的心田——隻見一位妙齡女郎,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身著一襲素雅的羅裙,那羅裙隨風輕輕飄動,仿佛一片輕柔的雲朵。她的手中,握著一枝嬌豔欲滴的梅花,那梅花紅得奪目,恰似女郎嬌羞的紅暈。女郎的身後,跟著一個乖巧伶俐的小丫鬟,主仆二人的身影在這熱鬧的街市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女郎膚若凝脂,眉眼含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陽般溫暖明媚,又似春日枝頭最絢爛的花朵,瞬間綻放出無盡的魅力。刹那間,周遭的喧囂都仿佛漸漸遠去,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整個世界仿佛都隻剩下這位美麗的女郎。


    王子服徹底看呆了,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分毫。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女郎,眼神中滿是癡迷與沉醉,全然忘了什麽禮數、顧忌,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女郎嫋嫋婷婷地走過他身前數步遠,似有所感,微微偏過頭,眼神中透著一絲俏皮與靈動。她輕聲對身旁的丫鬟笑道:“你瞧,那個兒郎,眼睛灼灼的,倒像個偷心的賊哩!”說罷,將手中那枝梅花輕輕一拋,梅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遺落在地。隨後,女郎帶著銀鈴般的笑語,翩然而去,隻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和那令人心醉的背影。


    王子服如夢初醒,慌忙彎腰撿起地上的梅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若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滿是悵然若失之感。剛才那驚鴻一瞥,女郎的音容笑貌已如同一把刻刀,深深地刻進了他的心底,揮之不去。失魂落魄的他,哪還有心思繼續遊玩,滿心的失落與惆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垂頭喪氣、怏怏不樂地回了家,那落寞的背影仿佛承載著整個世界的哀愁。


    一進房門,王子服便徑直走到床邊,將那枝梅花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底,仿佛要將這份美好的回憶深深地埋藏起來。隨後,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不言不語,茶飯不思。母親見他這般模樣,心急如焚,仿佛熱鍋上的螞蟻。她趕忙四處奔走,先是請了道士來醮禳驅邪,希望能借此驅散兒子身上的“邪氣”;又尋來當地最有名的醫師瞧病抓藥,期待能從藥理上找到治愈兒子的良方。然而,各種法子輪番上陣,王子服的病情卻愈發嚴重,絲毫不見好轉的跡象。他的身形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圓潤的臉頰也凹陷了下去,眼神空洞而無神,整日昏昏沉沉,仿若置身於一片迷霧之中,找不到方向。


    母親坐在床邊,眼中滿是擔憂與心疼。她輕輕地撫摸著王子服的額頭,手微微顫抖著,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地說道:“兒啊,你到底是怎麽了?跟娘說,別憋著,你這樣,娘心疼啊。”王子服隻是把臉埋在被子裏,沉默不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正巧吳生上門探望,母親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趕忙拉過他,悄聲道:“吳生啊,你跟子服向來親近,你幫我悄悄問問,這孩子到底碰上啥煩心事了,再這麽下去,可怎麽得了。娘這心裏,實在是沒底啊。”


    吳生走到榻前,看著王子服憔悴的模樣,重重地歎了口氣,眼神中滿是憂慮與關切。他輕聲喚道:“表弟啊!”王子服聞聲,微微睜開雙眼,瞧見是吳生,眼眶一熱,淚水簌簌滾落,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枕頭上,洇出一片濕痕。吳生坐到床邊,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王子服的肩膀,溫言安慰道:“表弟,你別憋著,跟我說說是咋回事,表哥一定給你想辦法。”在吳生的再三追問下,王子服的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一般。他吞吞吐吐地把遇見女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言辭間滿是羞澀與眷戀。末了,他眼巴巴地望著吳生,眼神中滿是期待與無助:“表哥,我是真喜歡她,你可得幫我出出主意啊。”


    吳生先是一愣,顯然對這件事感到頗為意外。但隨即,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而洪亮。他笑著說道:“表弟,你這心意也太癡了!不過這事兒不難辦,包在我身上。她徒步出遊,想來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的千金,我去打聽打聽,要是還沒許配人家,這事兒自然就成了;就算有了婚約,咱多花些錢財疏通,也能有轉機。你隻管把病養好,其餘的都交給我。”


    王子服聽了這話,黯淡的眼眸裏總算有了光亮,那光亮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微弱卻充滿希望。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那笑容雖然有些蒼白,但卻透著一絲欣慰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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