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到了定州,潘美等諸將亦隨後馳到。太宗見諸將未有喪亡,心意少慰。乃命孟玄哲屯定州,崔彥進屯關南,劉廷翰、李漢瓊屯真定,自引其餘兵將還汴。這一役征漢伐遼,齊王趙廷美,武功郡王趙德昭,都隨駕在軍。當伐遼敗潰時,諸將因與太宗相失,便疑是太宗被難,有建議要立趙德昭作皇帝的。及太宗歸來,親臣把這事實告訴太宗,太宗 大為不悅,連諸將取北漢的功勞也不置議了。趙德昭哪知道太宗心事,自己被嫌,因是太原之賞,許久未行,諸將又在怨望,便入宮奏請太宗,即日敘功行賞。這正是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太宗聽奏,勃然大怒道:“爾著急的什麽?賞賜又跑不掉的!等爾自己做了皇帝,行賞也不遲呀!”趙德昭見叔皇這等怒斥他,不曉得是存著什麽心,他自己又是個性氣剛烈的人,便不複奏答,也不辭駕,轉身出了宮門,回到私第,向壁間抽出項莊在鴻門宴上舞過的寶劍,往頸上一橫,登時頭斷身亡。


    可憐:


    三魂渺渺歸仙闕,


    七魄悠悠赴鬼門!


    太宗聽得趙德昭自刎死了,很是驚悔,急忙跑去抱著他的屍體大哭道:“癡兒呀!癡兒呀!為何要自尋短見呢?”即命用親王禮儀安葬;詔贈中書令、追封魏王、諡做懿。這時正是八月。至十月才論平漢功勳,因加封弟齊王趙廷美為秦王。又因楊業父子二人救駕有功,除優賞外,特授楊業為代州刺史,楊延昭為供奉官。楊延昭即楊延朗改名。楊業父子入朝謝恩訖,即同往代州去了。話分兩頭。那遼將耶律沙等擊敗宋軍,領軍回見遼主,奏明端的。遼主賞功後,仍要報圍燕之怨,即遣南京留守韓匡嗣與耶律沙、耶律休哥等,領兵十萬入寇鎮州,布陣於滿城西麵。都鈐轄劉廷 翰 得 到警報,忙邀集崔彥進、李漢瓊、崔翰、趙廷進等,商議應敵的計劃。崔彥進因建議用詐降的計策誘他入城,再用埋伏的計策,掩擊於他,定可大敗遼兵。李漢瓊亦附此議。


    劉廷翰道:“我素來聽得講,耶律休哥智略宏遠,善能料敵,這詐降的計策怎能騙他呢?”李漢瓊道:“將軍但知其十,不知其異。


    這計策果然騙不得耶律休哥,卻正可以騙得韓匡嗣。這個韓匡嗣最是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的。這回恰是他做主將,他全權在握。耶律休哥雖有智謀,不歸他用,雖善料敵,韓國嗣必不肯聽。而且他這回領軍攻我,又正當我兵新敗之後,我軍而今去詐降,他必不疑心是詐降,定以為我軍是不堪再戰,驚懾他的威名,故而望風歸降哩。如果將軍恐怕他不見信,還有一個使他準信不疑的法子,就是一麵約他進城,獻城降他;一麵齎獻糧餉,以表示實出至城,他斷沒有不信為真實的。”


    劉廷翰道:“既如此,就依兩將軍的計劃行事便了。”


    當下劉廷翰便遣使者齎糧赴遼營請降。韓匡嗣果信以為真,受了糧草,即詢問使者道:“爾主帥定於何日獻城歸降呢?”


    使者答道:“我家主帥曾說過,如果元帥見許,俯賜容納,事不宜遲,即定期在明日歸降。”韓匡嗣大喜,即滿口許諾,並重賞使者。使者遂辭回。


    耶律休哥進帳諫阻道:“宋軍未曾交鋒接仗,便來請降,定有詐謀,萬不可輕信。”韓匡嗣道:“他此舉實出誠意,並不是詐降。須知糧草是主要軍需,如果他是詐降,他怎肯把糧草先行送獻呢?”耶律休哥道:“這不然,他先獻糧草,正是他欲取姑與的計策。韓匡嗣道:“將軍未免太過慮了。慢說先獻糧草來詐降的必無是理,即以我軍的軍威論,前次在高梁河殺敗宋軍數十萬雄兵,理應使他人人氣奪,個個膽寒,而今我軍複出,他怎得不畏威先降呢?”


    耶律休哥道:“雖然如此,還請元帥審慎為是。”


    韓匡嗣道:“將軍勿必多慮!就令他是詐降,我以銳氣方盛的兵丁,敵彼殘敗剩餘的士卒,當然也不怕他。”


    耶律休哥沒法,隻得退出帳來,號令自己一部分軍隊,不許妄動。韓匡嗣與耶律沙,便整頓兵馬,預備明日入城受降。這裏劉廷翰得使者回報,即分撥軍馬,五方埋伏:自己領兵一萬,埋伏城西;令崔彥進領兵一方,埋伏城東;崔翰領兵一萬,埋伏城北,趙廷進領兵一方,埋伏城南;李漢瓊領兵一萬,離城十五裏埋伏大路兩側,分撥已定。到了次日,韓匡嗣與耶律沙,率領兵馬,欣欣揚揚,直向鎮州城來。到得城下,隻見城門大開,卻無一兵一卒在著。韓匡嗣還不知是中計,謂耶律沙道:“劉廷翰昨日遣人約定今日獻城歸降,怎麽他倒帶著兵馬逃走了,留這一座空城與我呢?”耶律沙總算是個有些兒見地的,忙道:“元帥不妙了! 他並不是逃走,是埋伏到哪裏去的,而今正是中著他的詭計啦!”韓匡嗣這才明白過來,驚惶道:“嗄!倒中著豎子的奸計,火速退兵吧!”說猶未了,轟!轟!轟!三聲炮響,震得山搖嶽動,膽顫耳聾。韓匡嗣與耶律沙拍馬正想返奔,劉廷翰早從西方殺到,崔彥進從東方殺到,崔翰從北方殺到,趙廷進從南方殺到,李漢瓊又截住歸路,五方兵馬,一霎時把遼軍包圍著,奮勇砍殺。遼軍兵將,出其不意,直嚇得魄喪魂飛,哪裏還能兵對兵、將對將地戰鬥,隻是東西竄南北奔地四散潰遁。


    宋軍的兵丁,也便四麵趕殺,就像猛虎趕羊,餓狗追兔,一點兒不肯放鬆。劉廷翰、崔彥進、崔翰、趙廷進,更把韓匡嗣、耶律沙困在垓心,圍得鐵桶相似,而且越逼越緊。韓匡嗣數番衝突,隻是衝突不出。


    韓匡嗣仰天長歎道:“不聽耶律休哥的忠告,竟至受困於此,真是個後悔已遲了。”


    韓匡嗣正在懊悔嗟歎,隻見李漢瓊揮刀躍馬,把遼兵劈瓜破竹似地亂砍,直取中間,像是要擒捉於他。韓匡嗣又是心痛,又是慌急,忙令左護騎衛劉雄武,右護騎衛耶律明,並馬上前迎住。李漢瓊雙戰二將,毫無懼色,且愈戰愈勇。戰到八十餘個回合,李漢瓊陡的一聲猛吼,把刀突然一高舉,一個太公釣魚式,就把劉雄武的一顆頭釣去了。耶律明不由得心頭上一驚,手裏槍一慢,李漢瓊把刀一回轉,向耶律明攔腰一橫掃,耶律明一個人登時分做兩半截,下半截還騎在馬上,上半截早仆入塵埃。韓匡嗣沒奈何,便拚著生命來接戰李漢瓊。看看要戰不住了,恰巧耶律休哥自北麵殺入中間來救應,才幫著略略把李漢瓊戰退了幾步。趁這個勢兒,韓匡嗣與耶律沙,方得隨著耶律休哥,三騎馬殺條血路,衝出重圍去。劉廷翰等隨後追趕,直至遂城西,方始收兵。這一役宋軍大獲全勝,計斬首級萬零三百顆,生擒遼將三員,獲戰馬一萬匹,奪得輜重無算。捷書奉報到朝,太宗大喜,優賞有加,並諭邊將此後還當小心提防,以防遼兵複出。那邊韓匡嗣、耶律沙雖幸不死,但兵丁喪亡逃散殆盡,大將旗鼓也丟了。隻有耶律休哥一部未有損失,遂一同回見遼主。遼主報怨不成,反喪兵折將,很不喜悅。時已入冬令,日趨寒冷,不宜行兵,遼主隻得暫為忍著。到五年三月,天氣漸見和煦,遼主乃複遣兵入寇,命耶律沙為統帥,耶律休哥為副,耶律斜軫為監軍,起大兵十萬,徑取雁門關。


    耶律沙領兵到了雁門關下,一條線紮下無數營寨,旌旗央央,軍馬煌煌,好不威風。代州刺史楊業探明遼兵軍情,即令兒子楊延昭守住州城,自己率領麾下驍騎數百人,潛師夜起,從西陘關出去,繞至雁門關北口,往南向襲擊遼兵。這時正深夜,更鼓沉寂,星鬥暗淡,遼兵方在睡夢裏,酣然自得。楊業便發一聲喊,手揮金刀,驟馬直蹦耶律沙中軍大營。等到遼兵驚醒,楊業早攪得他滿營屍橫,遍地血濺。遼駙馬侍中蕭咄李適隨在中軍,自恃驍勇,執斧從後帳出戰楊業。楊業奮起神威,催馬迎上,把金刀用力一劈,吒,那蕭咄李的好頭顱,便飛落數丈以外,還打倒一個遼兵。耶律沙直嚇得混身發抖,也顧不得自己是主將,當竭力禦敵,鎮壓軍心,使勿潰散,他把馬連打幾鞭,先行逃命去了。耶律休哥見是楊業,他是上回已領教過他的武藝的,知道他的厲害,不敢接戰,也策馬逃走了。耶律斜軫見正副統帥都爭先恐後地各自飛奔,他怎敢便不惜死,於是亦跟蹤尋生路而去。那些遼兵既值慌亂,又見主將個個先逃,哪裏還肯拚死,也就一齊潰散。楊業手下的數百驍騎,在這個時候,乘這個聲勢,莫不一以當百,百以當千,追殺將去。直追到數十裏外,楊業才傳令勿再窮追,回旗返鼓,全勝還關。這一陣,遼兵被殺死的近萬人,黑暗中自相踐踏斃命的又八九千人,負傷殘廢的更不計其數。楊業手下,卻未曾傷折一人一騎。自此,遼兵被楊業嚇破了膽,把楊業稱號做楊無敵,每望見楊字旗號,便不戰而退。


    捷書奏達朝廷,太宗適當早朝,見了捷書,喜動天顏,因謂群臣道:“朕有楊家將,邊患可不複用憂了!”於是即頒詔重賞楊業,而楊家將的威名,遂又洋溢乎國中。耶律沙等收集殘散,含羞帶愧,回見遼主。遼主見兩次動兵俱歸失敗,既怒且憤道:“怎麽兩遭都敗得如此呢?待朕親自統軍前去,決個勝負!”即簡選精兵二十萬,親自統率,命耶律休哥為前戰先行,複舉侵宋,入寇瓦橋關。瓦橋關守關將士,因為遼兵兩次大敗虧輸,楊業數百騎便破他十萬兵,決定他沒甚能為,竟開關迎敵,麵水列著陣,待他來打。耶律休哥,率領所部精騎,渡水攻擊宋軍。等到交鋒,宋軍才曉得乃是勁敵,然而已經遲了,遂大敗。那邊耶律休哥,越發鼓著勇氣,督著部眾,直闖過來。把宋軍殺了個落花流水,棄甲曳兵,拋關丟寨,紛亂亂地向南逃奔莫州城內。耶律休哥隨後追趕,也到莫州城下,傳令圍攻城池。刹那間,竟把莫州城四麵圍住。告急表文申奏太宗,太宗即自將來禦遼兵。遼主卻因獲得勝利,心意已快,圍攻數日,顯顯威武,便引兵退去。這時太宗方到大名,聽說遼兵自行引退,便想複伐幽州。


    李昉諫道:“幽州固所當伐,但此時還未有可伐的機會。願陛下暫息雷霆,以待時機。”


    太宗道:“朕心意已決,卿勿得強阻。”


    李昉力諫道:“陛下雖具決心,但仍當審時度勢。一則我軍新敗,士氣墜落,未可遽舉;二則遼國正強,上下一心,悉力對我。此時萬不可冒險犯他的堅銳。如果陛下不熟計利害,但憑一往的憤怒之氣輕舉往伐,倘不幸而再蹈高梁河一役一般的危機,那就噬臍莫及了。還願陛下慎重從事。”


    太宗聽到高梁河一回事,想起當日陷身澤中的危險,自覺毛骨悚然。乃命劉遇、曹翰為幽州部署,自還汴京。可笑那太宗一回了汴京,忽又想伐幽州,朝裏的臣子,且多迎合他的意旨,說幽州、薊州宜急速攻取。左拾遺張齊賢,乃獨排眾議,上表諫阻。


    表雲:


    方今海內一家,朝野無事,關聖慮者,豈不以河東新平,屯兵尚眾,


    幽燕未下,輦運囑勞?臣愚以為此不足慮也。自河東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 納粟典吏,皆雲:“自山後轉般,以授河東。”以臣料,契丹能自備軍食,則於太原 非 不盡力,然終為我有者,力不足也。河東初平,人心未固,嵐、憲、忻、代未 有軍寨,入寇則田牧頓失,擾邊則守備可虞。


    及國家守要害,增壁壘,左控右扼,疆事甚嚴,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 於雁 門、陽武穀來爭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聖人舉事,動在萬全,百戰 百 勝,不如不戰而勝。若重之慎之,則契丹不足吞,燕、薊不足取。


    自古疆場之難,非盡由敵國,亦多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寨撫馭得人,但 使峻壘深溝,畜力養銳,以逸自處,寧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趙也。所謂擇卒不如 擇將,任力不如任人。如是則邊鄙寧,邊鄙寧則輦運減,輦運減則河北之民獲休息 矣。臣聞家六合者以天下為心,豈隻爭尺寸之事,角強弱之勢而已乎!是故聖人先 本 而後末,安內以養外。陛下以德懷遠,以惠勤民,內治既成,遠人之歸可立而待 也。


    表上,太宗嘉納張齊賢的議論,又暫停止不伐幽州。這張齊賢,係曹州人,素有膽識,遠近多曉得他的名字。太祖在日,一次駕幸洛陽,張齊賢以布衣見太祖獻策,條陳十事。這條陳有四說稱旨,有六條太祖以為未合,張齊賢卻堅稱可行,與太祖爭論。當時太祖大怒,命武士把張齊賢推出去,不加錄用。太祖還到汴京,告訴太宗道:“朕幸西都,獨隻得了一個張齊賢,他日可以輔爾作宰相,爾莫忘懷了。”太宗遵旨謹記著。至太平興國二年考進士,張齊賢竟被試官將他置諸下第。太宗乃特開創例,命將一榜盡賜京官。因此,張齊賢方得出來做官,起先任知州,不久便遷左拾遺。這且休提。朝裏忽然又掀起波浪來。


    這正是:


    國事紛紜未易定,


    一波才息一波興。


    要知朝裏忽然又掀起什麽波浪來,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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