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呀呀一聲杜鵑啼,山花兒撲朔朔粉漫枝頭,無根無源伶仃子,乳狼二載,從屬歸真,返濮於三世輪回,心力交瘁,替他人做嫁衣裳……”


    咿咿呀呀的小曲吟唱,淒怨的二胡婉轉清揚,唱曲的老頭雙目凝閉,聲音嘶啞,如泣如訴。


    顧振閉目隨著旋律感慨了一番,特別那句“乳狼二載”唱的不就是自己一生。


    生下來連塊裹身的布都沒有,便被親生父母拋棄山林喂狼,一頭剛剛生產的母狼把他銜回去,養成了狼孩。


    恩師前來采摘仙草受傷,在山上迷路,還誤食了有毒的果子,正好看見兩匹小狼打鬥,他就投石把兩匹小狼趕跑。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匹小狼就悄悄跟在他身後,見他倒下,那小狼轉身給他采過來一棵解毒的草。


    那時狼孩身上濃密的毛發,恩師神思恍惚也沒有看清。


    那段時間,恩師在山中總是遇見這小狼,他也把烤好的肉扔給小狼吃。


    傷勢好些後,恩師尋找路離開,隻是這小狼有意無意的跟著他幾天,找不到水源,小狼總會給他帶來多汁的野果充饑,直到小狼把他帶出了山。


    分別時,恩師蹲下身來,從懷裏掏出來一塊餅子,小狼瑟縮的伸出頭來咬餅子,被恩師大手一把按住脖頸。


    把狼孩翻過身來,恩師確定這是一個人類小孩,便把他往背簍中一丟,背走了。


    母狼在後麵跟了一路,直到恩師回頭,無奈的說,這孩子是人,該教導他做人,不能留在山裏做獸,但母狼愣是跟到了他們住處不走。


    兩歲的他,光溜溜的身體上覆蓋著厚厚一層硬痂,都是狼孩僥幸生存兩年留下來的疤痕。


    恩師的家裏還有收留的十幾個小孩子,大家圍著這個黑不溜秋的狼孩,十分稀奇。


    天淵剛剛建宗,狼孩和這些無家可歸的小孩都是天淵的第一批門下弟子。


    孩子們爭相給狼孩洗澡,給他東西吃,圍著他嘻嘻笑笑跟他玩樂,教他穿衣服,教他站起來走路,教他說話認字,教他用碗吃飯,用勺子吃而不是用手。


    很長一段時間後,狼孩身上的黑痂慢慢脫落,長出來細白的嬌嫩皮膚,覆蓋全身的一層絨毛也褪去了,從一匹小狼徹底變成了一個小孩。


    恩師給他取了名字,十多個孩子,隻有顧振是承了恩師的“顧”姓,養做義子。


    母狼經常跑過來看他,還會給他抬來許多食物,恩師看見了就教他把母狼送來的食物煮熟了再吃。


    三歲恩師教他識字,同時讓他跟師兄弟一起學打坐修煉,從那之後母狼便再沒有來過。


    顧振天天等在門口等著母狼來看他,也一日日開始沉默,直到有一天他走進恩師的書房,看見椅子上鋪著一張獸皮,那上麵有他熟悉的母狼的味道。


    抱著獸皮顧振沒哭,但他那天睡在獸皮上,等其他人找到他,顧振燒的迷糊生了一場大病。


    顧振幼時便是從這張獸皮開始記事。


    他變得不喜歡說話,也對任何事提不起興趣,讓他打坐便打坐,一動不動可以坐上一整天。


    讓他念書便念書,一遍遍念上千百遍不停,最後問他背誦念過的內容,他一個字都背不出來,木訥的站著,恩師以為他偷懶,狠狠打他的手心。


    打的重了顧振也不哭,捧著紅紅的手掌罰跪,紅紅的手掌捧著書本,跪著繼續念。


    跪到暈倒,醒了,爬起來趕快又跪下,連忙的捧著書繼續念。


    然後恩師考他,這回會背了嗎?


    顧振還是一個字都背不出來,氣得恩師再拿起戒尺,打在他紅腫的手掌上,打出血痕顧振終於疼哭了。


    恩師問他之前怎麽打都不哭,現在為什麽又哭了?


    顧振說疼。


    恩師心頭一軟,說你隻要聽話,好好的念書,恩師便不打你。


    顧振連忙的去拿書本,手掌上的血都染在紙上,嘴裏還大聲的念著書上的字。


    恩師歎氣,說你不要光念,你要用心去記,記住了才知道這些字的意思。


    就這樣顧振每天都在背書上那些字,至於他背下來的那些字是什麽意思,他也不懂,隻會一個個字去背。


    然後恩師一考他,讓他背書,顧振終於能背出來一小段。


    恩師很高興,獎勵了他。


    隨後恩師再考他這些他背出來的字的意思,顧振一臉茫然,說不知道,字背下來了為什麽還要背是什麽意思?


    那回恩師知道教錯了方向,便細心的給他解釋,背書不是光背書,主要是為了理解這些書裏的意思。


    恩師一個字一個字給他講解,教了一天,晚上考他今天學了些什麽,顧振說,他學了幾個字。


    恩師說我是問你這幾個字的意思?


    顧振搖頭說不知道,沒學會。


    那回恩師氣的不輕,恨鐵不成鋼打的更狠,連晚飯都不給他吃,罰他跪在書房裏。


    第二天恩師進來,看見顧振抱著那張獸皮蜷在桌子下麵,臉上都是淚水未幹的痕跡,還張著小嘴,咬著獸皮的一角。


    恩師當著顧振的麵把那張獸皮燒成了灰。


    殊不知這一燒,燒成了顧振終其一生都走不出來的夢魘。


    每每在噩夢中驚醒,哭著喊著都是一句,“師父我聽話了,不要燒了我的娘親。”


    直到壽終,恩師都在懺悔,說自己一生做的最錯的事便是不該殺了那匹母狼,讓阿振有了心魔。


    孩子們長到了十七八歲,跟著師父下山曆練,走到了一座村鎮。


    這裏有一座有名的寺廟,香火旺盛,師父去拜見住持,弟子們便在廟中走動參觀。


    顧振看見了一對中年夫妻前來拜佛,婦人虔誠的跪在佛像跟前搖著簽筒,小沙彌問婦人所求何事?


    婦人說求子。


    也不知為何顧振便聽見了,走到近前,聽那婦人細細的講述自己夫妻二人的事。


    婦人說我家老爺勤政愛民,但年過半百,家中無子,想來這廟裏求一樁姻緣。


    小沙彌撿起地上掉出的一根簽子,臉色凝重。


    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們祖上福蔭後代,原本是賜了兒孫子嗣,三代中興之良才,但這簽上所示卻跟你們沒了糾結,親緣疏淺,卻不知為何?


    婦人連忙說,家中雖無男丁,但他們夫妻二人生育了四個女兒,卻還是一心的想著想要個兒子。


    小沙彌指著簽子說,不對呀!你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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