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陽已經斜掛在了天空, 陽光柔柔的流淌而下,將淡淡的晨霧消融 , 鋪撒在了新綠的草地之上。鞋子踩過地麵,揚起細細的塵埃, 在陽光中飄起、落下,看得清晰。腳步聲愈發的靠近,任刃卻沒有回頭。


    微低著頭,任刃沒有勇氣回過頭去看他的表情。


    是憤怒還是傷心?任刃竟不敢去揣測。在剛剛給了那人希望後,在以為已經心意相通後,他又果斷的幾乎冷酷的將他丟棄。在親情麵前,他幾乎沒有猶豫的就背叛了他的愛情。不是他不愛, 隻是沒有繼續堅持的籌碼。


    人的一生中, 總有些什麽是比愛情重要的。為了愛情被千夫所指,為了愛情身染汙名,為了愛情背棄親人……也許有人會讚美那愛情的淒美,會羨慕那無謂的勇氣。但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 那是怎樣的犧牲, 而那種犧牲又能換回什麽。


    任刃早就過了那個年少輕狂、單純懵懂的年齡。是啊,在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之後,他早就已經學會了計算得失,瞻前顧後。


    任刃本來就是個聰明的人,他不打無把握之仗,不做無利益之事。更何況這份聰明之上,還疊加了那刻骨銘心的傷痛記憶——愛情是一個脆弱到不可信的東西。曾經的任刃無怨無悔的愛了蕭天弘很多年, 而如今卻不必路人更會親近一分。徒然這份愛情並不是兩情相悅,並沒有相知相守,但卻足夠消耗光任刃所有的信心。


    但親情不同:親人不會背叛他,親情永遠不會消失——即使在他被所有人唾棄的時候。因為上一世的結局,他記得清楚。


    那麽,他又怎麽會棄親情而選擇愛情呢?


    可是,明知道這是一個足夠理智,足夠聰明的選擇,為什麽心中還是疼的發顫呢?那暖著皮膚的陽光好像在進入身體後就化成了一根根細小的刺,綿延不斷的戳著心尖上的那片柔軟,酸酸的疼。


    嘴角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線,堅定與決絕一點點的浮現在眼底,任刃緩緩抬起頭,轉身迎向身後走來的人。然而身體剛剛轉過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就被牢牢的困住。


    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伸過來,在他的腰腹前方交疊,握緊。熟悉的藥草味道一瞬間撲滿了周圍的空氣,背部緊緊地靠在身後人的胸膛,明明隔著厚重的外衣,卻覺得燙的灼人。


    “別動。”因為幾個時辰未曾開口,他的聲音有些暗啞:“我知道你已經決定了,但我不想看到你對我露出冷漠的表情,所以別回頭,聽我說。”很少失態的人,聲音中似乎流淌出一戳即破的脆弱。


    任刃正欲掙紮的身體僵住。


    他的下巴抵在了少年的肩膀,說話時呼出的氣體拂起耳際的碎發:“也許是我從小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默默看著醫書學習,一個人行走江湖,一個人行醫生活。我沒有什麽相交甚深的朋友,師父更是不得一見,我的生活中隻有行醫而已。所以我無牽無掛,不被那些流言蜚語困擾,不用顧忌他人的看法。所以我忽略了你和我的不同,沒有考慮到你的處境,這是我的錯。”


    任刃僵直著身體,聽著耳邊的輕聲細語,隻覺得那股酸澀從心口直直的衝了出來,猝不及防。


    輕歎一聲,他繼續說:“最初,我以為隻要你點頭了,我就能擁有你了,我忘了你還有父親還有哥哥,還有任家的名聲。你不是我,你不是孤身一人無所顧忌的。所以,你絕不會為了我而放棄他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自嘲的笑意讓任刃心裏更是酸澀。


    “我不忍心看你陷入兩難,更不能放手讓你離開……”下巴微微動了動,嘴唇幾乎碰到了少年隱藏在黑發下的耳朵,“所以,我會將道路鋪好,將阻礙掃清,讓你可以不必猶豫不必彷徨的走到我的身邊來。”


    任刃一怔,也顧不得之前的心情,立刻掙紮著轉過身看他。臉對著臉,呼吸近在咫尺,他看到那雙眼眸中有著強大的自信與刻骨的溫柔。


    睜大眼,有種預感浮現……任刃問:“你做什麽了?”


    林澤生勾了勾嘴角,梨渦一閃即逝,他突然笑得有些促狹:“小刃,你聽不出你爹交代給染墨的另一個意思嗎?將你全權交給我,讓我照顧好你……你真的當任老將軍這樣閱曆豐富,聰敏機智的人什麽都不知道嗎?”


    任刃驚的一凜,語調都有些失常:“你是說,我爹,他知道了?!”


    “是。”額頭頂著他的,微微上下蹭了蹭。


    “你,你告訴他的?”驚懼之下,任刃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劃過了無數的念頭,他已經不明白現在是怎麽樣的情況了。爹怎麽會知道的,又怎麽會同意的,到底發生了什麽?


    “別慌,是我師父告訴你爹的。”溫熱的手掌撫上了少年血色盡褪的臉龐,柔聲說:“別忘了,我師父是你爹故交,有他在一旁勸解,你爹是不會反對的。”


    “不,不會的!”任刃不信的搖頭,他最清楚自己的父親了,威嚴又固執,哪裏是那麽容易勸的通的?他還記得自己跟著父親離開弁京時,父親臉上欣慰的笑容,那是看到兒子浪子回頭的慶幸。而如今,他還是讓他失望了……


    “小刃,也許這件事他不願意接受……但是,他愛你。”拇指的指腹掃過少年不斷扇動的睫毛,刺刺的癢,林澤生看著少年難以置信的表情,輕聲說:“和我一樣的愛你,所以他更不忍心看到你難過,看到你為了他放棄愛情,就像我不忍心看到你為了我放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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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簾一點點掀開,任刃抬眸怔怔的望著他。


    “所以……”任刃的聲音有些飄渺:“所以我爹他真的不反對?”尾音漸漸拔高,急切的,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來確定他所聽到的。


    “是的。”揉了揉少年發頂的黑發,林澤生眼角彎成了新月的模樣。


    搖著頭,任刃有些錯亂的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臉上的表情一時間倒有些扭曲。一種滿漲的幸福感好像就這麽突兀的從天而降,將他砸的不知所措。他沒有期待太多的,他以為這一次的重生就已經是一種恩賜了,能夠彌補曾經的錯誤,能夠償還曾經的罪惡就足夠了。


    他極度的不自信,極度的自卑,從不知道自己是可以得到這樣的幸福的,從不知道自己是值得這麽多人愛護著的。所以他小心翼翼,他忐忑不安,以一種贖罪的心態傾盡所有的付出著,卻不敢奢望一絲一毫的回報。可是他忘了,他愛的人也愛著他,他所珍惜的,想要守護的,愛他的人也同樣想要珍惜守護。


    溫熱的液體幾乎溢滿了眼眶,抬起頭,任刃睜大了眼睛,望著蔚藍清新的天空,嘴角越扯越開。控製不住的,開心幸福的幾乎要笑出聲來。


    深深地吸了口氣,任刃壓抑住有些激動的心情,複又低下頭來,剛要說話,視線卻掃過了遠處染墨的身影,然後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定住。轉過頭,任刃冷靜的看著眼前的人:“你是故意的。”


    “嗬。”林澤生輕笑一聲,揉了揉額頭,默認了。


    “你!”任刃憤怒的瞪著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要是現在還不明白,他就是個傻子了!既然這人早就得到了父親的默認,為什麽不告訴他,為什麽還要故作被染墨發現後的驚慌失措?害的他傷心難過,糾結了一夜到底是為什麽啊!


    “是我太幼稚……”林澤生沒有任何做錯事的歉意,反而有些失落:“我幼稚的希望能看到你能承認我,想看到我在你心裏的地位,就算最後還是選擇放棄我,在那之前哪怕有那麽一點點的猶豫也好……”


    失落自嘲的語氣儼然就是一盆涼透了的冰水,將任刃的怒火嘩的澆滅了。剩下的殘煙嫋嫋讓任刃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反應——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否定了他……想到這裏,任刃哪裏還有什麽底氣發怒,歉意立刻如潮水般湧現,將他淹沒。


    “我,對不起……”任刃愧疚的不敢抬頭看他,在心中狠狠地罵著自己真是個人渣!無情、冷酷、自私、無恥……各種能想到的貶義詞通通扔到了自己身上,好像這樣就能好受一些一樣。


    “沒關係的,”林澤生笑著將他複又攬回了懷裏,輕輕笑了:“我會把你抓得緊緊的,即使你不承認我也不會放開的。”


    悶悶地,任刃靠在他的肩膀點點頭。


    隨後,任刃察覺到了不對:明明我才是上當受騙的受害者,為什麽道歉的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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