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照例,一個男人被抓走,同樣是一名沒有學習蛇爬的修行者,一些人動搖了,他們很難抉擇,是堅持自己的尊嚴,還是屈辱的活下去。


    張麻以為白天會像前幾天一樣過去,正鍛煉著身體。


    忽地,從罐口倒下來一股粘稠的血液,如同當初倒入水流一樣,形成瀑布一樣的規模。


    不知道出自何種生物,地麵被血液浸透,然後積存,形成血池。


    血池不斷升高,所有人都像魚一樣被養在其中。


    血色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張麻明白,這是大蛇給與的食物,血液中蘊含著可怕的力量,隻是喝了幾口,身體已經變得發脹,像是要炸開。


    所有人再沒有選擇餘地,隻能在血池中生存。


    憋不住氣的時候,就隻能喝些血液,所有人的身體強度都在極快地增長著。


    張麻與齊歌、範采籬在血池形成時被血液衝開,無法睜眼,血液會將雙眼蝕瞎。


    所有人的雙腳可以離開地麵,但卻隻能在血池中遊動,最多露出頭來。


    張麻堅持著依然在血池中鍛煉身體。


    每隔幾天就會有新的修行者被投入罐子。


    但他依然活著,他用自己的努力,告訴其他人,隻要不放棄,就有機會。


    每隔幾日也會有其它生物的血液及各種各樣的靈藥、靈水、石乳,甚至礦石,被投了進來。


    所有人的衣服被侵蝕一空,張麻的空間腰包也在幾天後被侵蝕消失。


    身體被不停地破壞,然後又被修補,他的感官比旁人要敏感數倍,這導致無時無刻不在承受極致的痛苦,他咬牙堅持下來。


    這天,他聽到齊歌在不遠處驚呼,閉眼順著聲音遊過去,但沒有找到齊歌。


    毅然睜開雙眼,如同被千百根針刺入眼球的感覺,不由發出慘叫。


    眼前一片紅色,依稀看到不遠處齊歌被另一人揪住,二人正撕打著。


    張麻閉眼一個猛子紮過去,就到了二人身邊,對著其中一人的腦袋猛擊一拳。


    他認出這是當初剛被收入罐中時,那個意圖不良的修行者。


    十人之力是什麽概念,在此時所有人都是普通人的情況下,張麻足以碾壓所有人。


    那人慘叫一聲,身子一扭,躲入血池中,就像一條魚一樣,顯見著水性極好。


    驚魂甫定,齊歌向張麻連連道謝。


    因所有人此時衣服都已損壞,隨著血池中血液湧動,齊歌外露的身體,不時映入張麻眼簾。


    張麻不好多看,打了個招呼後遊走。


    由於“養神”神通的副作用,他的感官比一般修行者更加脆弱,這也導致雙眼被血池血液侵蝕後,受到極大損害。


    無盡的疼痛自雙眼傳來,但他堅持著,雙眼已經被損的差不多了。


    視力變得模糊,在這種極端的情形下,張麻沒有喪失鬥誌,每天承受著痛苦。


    咬著牙拚命地努力地鍛煉著身體,尋找著那一線生機。


    他掌控身體,手、腳、嘴乃至頭發,全身所有的地方都在運動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


    第十七天。


    罐中血池中的修行者始終保持在百人左右。


    張麻不知道這其中更換過多少人,也不知道齊歌與範采籬現在還活著沒有。


    隻是盡自己的力量掙紮著,他覺得自己這些人像是在被熔煉。


    不斷的被各種靈藥、血液、礦物刺激著強化身體。


    身體不夠強壯的承受不住熔煉的修行者會被大蛇吃掉。


    而熬過熔煉,身體得到強化的修行者也會被大蛇吃掉。


    形成了一種悖論。


    張麻有些害怕,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強壯,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這種變化肉眼可見。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白陽石刻與“九字真言妙法”的完美融合。


    使得張麻的身體像是成為一個無底洞,無時無刻不在吸收養分,身體不斷地破碎然後修複,壓榨著最後的一絲潛力。


    每當他感覺身體要炸開的時候,總有一縷縷“清濁”之氣湧入身體,維持著基因鏈的完整。


    就這樣堅持著,既然無法修行,他就在腦海中反複推導符籙。


    十二萬九千六百個符文一個一個地在心中閃過,它們像是無數構造不一的積木一樣,在腦海中自由組合。


    他想起了本命符“如意符籙魔方”,已經很久沒有對符籙進行推導了。


    ......


    也許是一刻、也許是一年。


    總之,他感覺過了好久,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快結束了。


    因為身體的日益強大,每次大蛇進食的時候,總能感受到它越來越迫切的心情。


    吞咽口水的聲音更加頻繁,知道大蛇也在控製,在等待美味的成熟。


    張麻放緩身體的修煉,甚至故意錯誤運行修煉,使自己受傷。


    傷勢不斷增大然後愈合,而他的身體得到了更大的鍛煉。


    “破而後立!”


    這一念頭閃過,沒有辦法,隻能堅持,隻要還活著,那就堅持下去。


    .....


    第三十三天。


    張麻正在血池底趴著,哪怕能躲避大蛇的眼神,使它能遺忘自己片刻也好。


    雖然他也知道沒什麽用處,但努力了就好。


    忽地,罐子劇烈震蕩了一下。


    心中一動,向上遊去,不管是什麽,隻要有變化就好。


    將頭探出湖麵,同樣一些感覺到變化的人也都期盼地抬著頭。


    左右看了幾眼,發現自己的視力幾乎喪失,眼前血紅一片,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周圍有人影晃動。


    “齊歌!”


    “範采籬!”


    他喊了兩聲,齊歌在不遠處答應了一聲,而範采籬不見了蹤影。


    齊歌遊到張麻身前,離得近了,張麻才能隱約看的清楚一些。


    齊歌的相貌發生了改變,肌膚變得晶瑩,五官更加精致,眉心一道彎曲的紅色豎線,頭發也成了紅色。


    齊歌眼神一動,看見張麻眯縫著的眼睛,二人對視一眼。


    “你的眼睛怎麽了?”


    張麻沒有解釋當初為救她導致眼睛壞掉,淡淡道:


    “被血池傷著了!”


    張麻隱約看的出齊歌眼中的疲憊月掙紮,介乎於放棄與堅守之間。


    湖麵下悄悄伸過去手,快靠近齊歌身體時不在移動。


    幾秒後,一隻小手遞了過來,覆在張麻手中,捉住,握緊,不在動彈。


    “唉~~~~!”


    齊歌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身體一轉,遊到張麻背後。


    雙手環抱住張麻的身體,低聲喃喃自語:“別回頭!”


    感受著身後沒有絲毫阻礙的肌膚相接。


    張麻出奇地沒有衝動,隻是心中有幾分憐惜。


    他一動不動,二人就在血池中相互依靠著。


    罐子不停地顫抖著,所有人眼中亮了起來,期待著變化。


    忽地,一隻磨盤大手猛地伸了進來,接連抓了兩人出去。


    慘叫咀嚼聲傳入,所有人麵帶絕望,或許,最後的時刻要來了。


    身後的身體在顫抖,張麻可以體會到那種恐懼,因為他同樣如此。


    幾個小時過去,震蕩一直在持續。


    不時有人被抓出去,直到僅剩下張麻與齊歌二人。


    齊歌崩潰了,她哭泣著,嘶喊著,雙手在張麻身上連撕帶咬。


    他隻是默默承受著這一切,沒有安慰,因為毫無意義。


    齊歌突然平靜下來,道:“馬上就要死了,還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什麽呢!”


    張麻一呆,一隻手重重抓了過來。


    他不由“哎呦”一聲,疼的險些流出淚來。


    彎下腰,正要說話,大蛇的手又伸了進來。


    張麻長歎一聲,咬緊牙,瞪大眼睛,雙手張開,顫抖著擋在齊歌身前,等待生命的終結。


    齊歌沒有推讓,隻是看著這個沒說過幾句話的男人。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閉上眼,環抱住張麻,等待著。


    大手一把將二人抓起離開罐子。


    眼前一亮,張麻重見天日,血色中隱約見一隻6臂大蛇出現在眼前。


    一張豔若桃李的女人麵孔,滿頭青發,發梢一條條蛇頭吐著信子,在頭頂飛舞著。


    胸前峰巒外露,毫無遮擋,六條手臂在腰間兩側排列著,一條蛇尾蜷繞著,比當初小了很多,大概隻有三丈高。


    此時正懸立高空中,身前背後各有一人堵著。


    “放了他!”


    張麻努力睜開模糊的雙眼,聽到熟悉的聲音,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星河真君在前,天涯真君在後,將六臂蛇魔女堵在半空,看到他的出現,星河真君似乎也鬆了口氣,厲聲道:


    “放了他!”


    蛇魔女發出雌雄難辨的兩種聲音:“就是為了他,你二人追著我不放?”


    星河真君不語,隻是盯著她。


    蛇魔女很不理解,問道:“他是你什麽人?”


    星河真君道:“宗門弟子!”


    蛇魔女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說沒有其它關係。


    “咯咯”笑著:“把他給我,你將得到我的友誼!”


    星河真君搖頭,堅定地說:“放了他!”


    蛇魔女伸手將張麻齊歌二人攥緊,送到嘴邊,吐了一下信子。


    在張麻臉上添了一下,頓時臉上皮肉撕裂開來,品嚐著其中血肉,難以抑製的美味直衝味蕾。


    “咕嚕~!”


    咽了口口水,她無法抵禦來自本能的驅動,正要不管不顧地將張麻塞入口中吃掉,她相信這一刻沒有誰能阻止自己。


    身前星河真君一字一句道:“隻要你敢!今日你我二人必死一人!”


    斬釘截鐵,蛇魔女感受到了其中那種決然,她相信一名真君做出的承諾。


    臉色變得鄭重,忍住本能,隻見二人皆已做好決死一戰的準備。


    氣憤道:“一個宗門弟子而已!值得嗎?”


    星河真君與天涯真君沒有說話,隻是用行動來證明決心。


    二人頭頂開始顯露“三花”!


    蒼穹中,悶雷響起!


    蛇魔女憋屈地大叫一聲,抬手將二人丟了出去,向著地麵投擲,疾如流火。


    天涯真君空中消失,再現身時已經二人卷起。


    隨手一件衣服包住齊歌,將她拋向地麵。


    他何等眼力,一眼看出齊歌“連雲道宗”的根腳,雖不想以大欺小,但也別想他會有好臉色。


    蛇魔女消失的不知所蹤,星河真君也飛了過來。


    兩人笑眯眯地看著張麻,張麻臉紅地雙手捂著下身,淚眼朦朧,哽咽地道:“謝謝二位祖師搭救!”


    天涯真君瞄了一眼:“呦!還不小呢!”


    張麻難為情地紅著臉。


    星河真君溫和一笑:“即使其他弟子遇險,宗門也會搭救的,不必如此!”


    頓了一下,接著道:“孩子!回家吧!”


    張麻再也憋不住了,放聲嚎啕大哭。


    他像個無助、委屈的孩子,看到父母時所有的委屈似乎都要從哭聲中發泄出來。


    他得知自己在蛇魔女的法器中足足堅持了三十三天的時間,這其中的恐怖、絕望、無助與恐懼使得他已至崩潰邊緣。


    數十次生死之間的徘徊,每天蛇魔女看著自己的那種強忍著垂涎欲滴的表情。


    以及每個被挑走的修行者被吃掉時,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因為沒有親眼看到那種令人絕望崩潰的景象,張麻總是不由自主地在腦中自行補上那種可怕的場景。


    這比真實的景象更令人無法承受,一根根汗毛豎起來,就那樣無助地等待著挑選。


    毫無反抗能力,是否被吃掉隻在蛇魔女一念之間。


    而這樣令人絕望的事情每天睜開眼的時候就會重新來上一遍。


    就連張麻自己都奇怪,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哪裏來的勇氣可以令自己直視這可怕的一幕,至於身體上的傷痛反而不算什麽。


    不知道何時,張麻停止哭泣,疲憊的睡著了,身體蜷縮成一團,頭臉都隱藏起來,像是在躲避什麽。


    星河真君與天涯真君歎息一聲,知道這短暫的時日,可能給張麻的心靈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這對將來的成長極為不利,或許從此以後,這個才華橫溢的弟子就如曇花一現,泯然於眾人之中了。


    互視一眼,帶著張麻離開。


    地麵上,齊歌羨慕地看著空中遠去的張麻,她其實也在受到危險時向宗門示警。


    可惜不見有人來救助,凝視著遠去的人影,喃喃自語道:“張麻子!等著我,你還欠我的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心頭一蕩,良久後,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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