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一間茶樓裏,唐以臨找了間雅房,先恭敬招呼陸昭坐下,然後看了眼秦桑,吩咐送茶的小二出去關上門。


    秦桑剛才憋了一路,實在忍不住,坐下就急著問道:“唐大人現在可以說了嗎,八年前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初她聽唐以臨說出那個故事時,就覺得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雖然她不認識沈雲初,可她是那樣勇敢灑脫的女子,能策馬過長街,隻身誘賊寇。擁有如此胸襟之人,怎麽可能為情自殺。


    唐以臨輕輕吹著茶盞裏飄出的熱氣,似是已經陷入回憶裏:“當年我剛進大理寺兩年,不過是名小小的寺正。所幸當時的大理少卿柳大人很看重我,所以每次斷案辦事都會帶上我一起。”


    “而柳大人和沈雲初的父親沈穆交情不淺,所以在沈雲初失蹤後,柳大人帶著我在京城內外幫沈穆搜尋女兒的下落。我們大約找了兩日,終於在京郊一間驛站找到了她的屍體。說來也算是湊巧,我因為曾在抓捕青麵盜時對她有過一麵之緣,所以當時她死時的情景,我一直沒能忘掉。”


    陸昭也在慢條斯理喝茶,可觀其神情,可以看出他聽得很認真。


    唐以臨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當時那間房也是從裏麵被堵住,堵住門的是一座博古架。沈穆和我們一起用力將門撞開,進門後就看見,沈雲初的屍體吊在橫梁上,旁邊有一張紙。紙上筆跡被確認是她的,上麵寫著一首詩:‘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封代表悔恨的遺信,因她被心上人拋棄,悲憤難忍所以留信自縊。”


    “仵作驗屍後,在驗狀寫下死者兩眼緊閉、唇口紫黑、皮開露齒,脖頸現向上勒痕……確為自縊而亡。再加上那間房裏隻有一扇門可以出入,所以在我們進去之前,房間是處於密封狀態。那麽就不可能有別的凶手。”


    “所以沈雲初之死很快被定案為自殺,然後京城裏各種傳言四起,說她是因為不願嫁給三皇子,同府裏的馬夫私奔。而那馬夫是一名生有異瞳的外族人,他和沈雲初逃到驛站後,竊取了大姚的情報,就對她始亂終棄。沈雲初心氣高傲,不願再回京受人奚落,索性上吊了結了自己。”


    秦桑聽完隻覺得十分離奇:“所以當時屋內的所有情景,真的和祝文山死時一模一樣?”


    唐以臨肯定點頭,“我本來還不敢確認這點,直到你提到地上的螞蟻。那天的房裏,地上也有很多螞蟻。此案的卷宗是我回大理寺後寫的,當時我聚的蹊蹺,特意記下了這點,若是翻查卷宗定可以查到。而且我記得沈雲初的屍體,腳尖也是向上蜷起的,可是仵作在驗屍時並未指出這點,所以驗狀中也未記下。”


    他說完了屋內陷入短暫的沉寂,然後陸昭開口道:“這便有些奇怪了。沈雲初是北城兵馬司總兵之女,祝文山是內廷司的總管太監,而且中間足足隔了八年,他們之間簡直八竿子打不著,為何會用同一種死法死去?”


    秦桑卻道:“大人忘了,他們之間其實有一樣關聯。”


    陸昭一愣,然後立即想到:“是青麵盜!”


    秦桑點頭道:“當初沈雲初以身犯險,誘使青麵盜中的一人中了陷阱,也許她在那時,就看見了那人藏在麵具下的麵容。”


    唐以臨聽得一驚,“你的意思是,她能認出那三人中的一個?”


    秦桑又點頭道:“內廷司敢讓他們留在京城販賣私鹽,就是仗著這件案子沒有多少人經手,而他們在人前時都戴著麵具,被抓捕後馬上轉到了內廷司。隻需簡單改扮,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容貌。可他們沒想到,沈雲初還記得。”


    她沒再說下去,但房裏其餘兩人都是人精,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猜出了整件事可能藏起的真相。


    也許沈雲初在某一日遇上了張弘或是李莊,她覺得此人麵容十分熟悉,便暗中調查他的身份,誰知卻挖出背後巨大的隱情。


    而她在調查時被內廷司或是三人察覺,為了掩埋真相,也為了這樁牟利巨大的買賣,他們必須讓沈雲初死。


    可沈雲初的父親畢竟是北城兵馬司總兵,而且她在京城百姓心中地位極高。若是隨便殺了她,那些人必定會不依不饒、徹查到底。


    於是他們想了個法子,偽造出沈雲初私奔自殺的假象,讓她的死背上汙名,讓她的名字徹底被塵封。


    唐以臨歎了口氣道:“那件事大約半年後,柳大人突然稱病辭官回鄉,明明他那時還不到四十,前程正好。而我直到現在,才想通這是為什麽。”


    當時大理寺必定被內廷司施壓,也許他們用什麽把柄威脅了柳少卿,逼迫他以沈雲初自縊的結論草草結案。


    秦桑沒想到沈雲初是含冤而死,死後還要遭受那樣滔天的惡意,心頭湧上難受的情緒。


    於是她對唐以臨道:“唐大人,若你所記得的是實情,那兩件案子,其實可以並成一樁。”


    八年前,他們這麽害死了沈雲初,其中內情從未有人察覺,順利除掉了心頭大患。


    所以八年後,他們又用同樣的方法害死了祝文山,想造成他畏罪自殺的假象,讓私鹽案徹底從他身上了結。


    唐以臨點頭,道:“我也沒想到祝文山的死會牽連到這樁舊案,時隔八年,他們被用同一種手法偽裝成自殺,那極有可能,是同一名凶手所為。”


    他說這話時,看向的是陸昭。


    陸昭手指托著下巴,輕笑一聲道:“難怪唐大人要把我領到這裏,你懷疑這兩件案子都是內廷司派人做的?”


    唐以臨垂下頭,額上卻隱隱現出青筋道:“內廷司作惡多端、罪行累累,手上沾著不知道多少人命,可僅靠唐某一人,實在難以與他們匹敵。”


    陸昭的目光沉了沉,卻不接他的慷慨之詞,轉問道:“既然已經過了八年,當年仵作的驗狀也並沒有寫明屍體上的諸多疑點,現在還能怎麽證明沈雲初並不是自縊而亡?”


    唐以臨怔了怔,而這時秦桑在旁邊開口道:“有個法子,開棺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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