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到這裏之前,陸昭本已經認定祝文山的死是被迫自殺頂罪。


    那本賬冊就算沒扳倒周秉言,但也折掉了他一隻手臂,還讓民間對內廷司怨聲載道,在皇帝心裏埋下一根刺。


    陸昭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頭狼麵對對手時,如果不能一擊即中,他不介意守在旁邊,等待著敵人露出每一處弱點,然後一點點啃食,直至將他啃咬殆盡。


    他原本以為這事會止於祝文山的死,沒想到就在剛才,女仵作還為他送上了一份驚喜。


    可同時他又覺得疑惑,如果祝文山不是自殺的,他到底是誰殺的?


    那人到底是敵是友,將現場偽裝成自殺,是想要幫助周秉言,還是徹底將他拉下深淵。


    陸昭麵色晦暗,目光探究地落在那具屍體身上,然後緩緩挪到正自信地、目光閃亮地,引著眾人解釋一個個疑點的女仵作身上。


    周秉言聽完她所言,狐疑著開口:“你的意思是,這首詩不是他最近寫的。那就不會是一封遺信,隻是凶手為了將他偽裝成自殺,故意放在這裏的?”


    他說完便皺起眉頭,這首詩偽裝成遺信,不就是為了造成祝文山畏罪自殺的假象嘛。


    怎麽想來想去,這事都很像是自己幹的。


    周秉言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哪個下屬自作主張,要幫自己解決祝文山?


    秦桑回道:“這首詩究竟是何時寫的,隻有派人徹查祝文山的住所後才能知曉。”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驛丞道:“你說過昨晚他住進來時,從頭到尾不發一言,還將自己臉全部遮住?”


    見驛丞連忙點頭,她便問出下個問題:“那他有沒有遮住脖子?你看見他有沒有喉結?”


    驛丞仔細想了下,回:“有的,我看見了,他有喉結!”


    眾人聽得皆是一驚,祝文山是從小就淨身入宮的,所以他絕不可能有喉結。


    短暫的沉默後,陸昭最先開口道:“所以,那個昨日住進來的人根本不是祝文山。他可能在這之前就被勒死了,然後凶手把屍體給搬了進來,再放上一封他曾經寫過的詩,偽裝出了畏罪自殺的假象。”


    他手指清點著桌案,繼續道:“可還有一點無法解釋,那就是凶手怎麽能在離開後,再讓這房門從裏麵被鐵架抵住,這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


    他首先盯住的是唐以臨,希望他能給自己解答。


    沒想到唐以臨並未看他,應該說,他並未在看房裏任何一人,隻是垂著頭擰著眉,不知將思緒飄向了何方。


    陸昭也皺了皺眉:唐以臨入大理寺十幾年,辦案經驗豐富,怎麽會在今日這麽重要的場合神遊太虛。


    再看一眼旁邊二愣子似的梁旭,他一副神誌被謎團燒幹的模樣,指望他回答更是天方夜譚。


    於是陸昭隻好將目光又落回了女仵作身上,問道:“你覺得,這是怎麽做到的?”


    周秉言這時也回過神來,尖著嗓子道:“沒錯,說那麽多虛的沒用,既然大門是從裏麵被頂死的,說明祝文山死時,房裏就必定隻有他一人。他要不是自殺的,那是被鬼殺的啊!”


    秦桑也暫時沒有想通這點,隻能聳聳肩道:“我確實還沒猜透凶手的手段,隻能從環境推斷出不尋常之處。”


    她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蹲下道:“大人們有沒有發現,從剛才我們進門開始,這地上就有很多螞蟻。”


    眾人被她提醒,才發現腳下的地板上,密密麻麻爬著黑色的螞蟻,看的人略有不適。


    秦桑又望向驛丞道:“你們這房間都不打掃的嗎?”


    驛丞苦著臉道:“姑娘冤枉啊,每位客人入住之前,我們房間可都打掃得幹幹淨淨,絕不可能有什麽招螞蟻的東西。”


    秦桑點了點頭,隨即用手指沾了地上的水放在唇間嚐了嚐,抬眸道:“這地上還有未幹的水漬,甜味很重。”


    陸昭看得皺了皺眉,她可真不嫌髒。


    周秉言也露出嫌惡表情,問道:“那代表什麽?難道是這群螞蟻關上了門?”


    秦桑搖頭笑道:“究竟為什麽會這樣,我咱們也沒有想到。可我們當仵作的,看的就是這些細微的不尋常之處。這間房間最不尋常的地方就是這裏。很有可能,這裏麵就藏著凶手的詭計。”


    周秉言轉向唐以臨問:“唐大人你怎麽看?”


    唐以臨被他問得一愣,隨即道:“現場諸多疑點,以及祝文山的死狀都已寫進驗狀,至於真相究竟如何,請給下官幾日,必定查明。”


    周秉言斜斜瞥了他一眼,語帶威脅道:“那你可要好好查,莫要讓咱家失望。”


    陸昭抬了抬下巴,眼神意有所指:“聽到沒,周公公讓你們好好查,可不能偷懶。”


    而被夾在中間的唐以臨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保持得體的微笑,輕輕點頭表示應允。


    當一行人走出驛站,陸昭特地放慢了步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唐以臨身後,望見周秉言被小太監扶著上了馬車,他才走到唐以臨身邊。


    問話有些直接:“唐大人剛才為何剛才不發一言?”


    他身為大理寺少卿,本該由他主導推案,可今日不知是為了讓秦桑出風頭,還是不想得罪周秉言,他從頭到尾幾乎沒有開口。


    唐以臨苦笑一聲,似是不知該怎麽說。


    陸昭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笑了笑道:“唐大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秦桑也發現了唐以臨的不對,慢慢走了過來。


    唐以臨望見她寫著疑惑的臉,終於歎口氣道:“從我剛進驛站看見這具屍體時,就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直到金裳開始講述屍體和現場的種種不合理之處,我才突然想了起來。”


    “祝文山的死法,和當初一件舊案簡直一模一樣!”


    “什麽舊案?”秦桑和陸昭幾乎是同時開口。


    唐以臨目光變得有些幽深:“就是八年前,沈雲初私奔後在驛站自縊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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