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臨點點頭:“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件事和閹人脫不了關係。”


    梁旭一聽,嚇得神色都變了,方才夕娘和秦桑隻是複述宋遠山醉後之言,而少卿大人這句閹人,話裏所指他不敢深想。


    而唐以臨冷笑兩聲道:“宋遠山暫且不論。張弘和李莊想在京城開客棧、販酒,都必須拿到正式的戶籍身份。這身份,究竟是誰給他們的?”


    當年他們在內廷司,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有人指使他們逃走,然後安排他們改頭換麵,在京城繼續做生意,隻是那人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這所有的謎團,也許隻有去了宋遠山的住處,才能找出些端倪。


    接下來幾人都沒再說話,也許是車內氣氛有些凝重,秦桑突然又想起剛才說到的那位智擒大盜的奇女子沈雲初。


    於是她對唐以臨問道:“大人剛才說的那位沈娘子,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


    梁旭望著她打趣道:“怎麽著,你是仰慕她,想要去登門求見不成?”


    秦桑臉有些微紅,她確實從剛才寥寥數語,對這位沈娘子生出仰慕向往之情,希望能親眼目睹她的風采。


    可唐以臨卻沒有笑意,過了會兒才開口道:“她去世了。”


    “去世了?!”兩人同時驚呼出聲。


    然後他們才想明白,為何這般傳奇的女子,他們竟從未聽聞過。


    唐以臨轉頭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久遠的回憶裏:“青麵盜被捕一年之後,沈雲初在百姓間的聲望越來越高。三皇子仰慕她的風采,不計較她麵容被毀,想要娶她為子妃。可沈雲初那時已有情郎,她性格剛烈,抵死不願嫁給三皇子。但因為她心儀之人來自異族,隻是沈家的一名馬夫,她父親當然不可能同意他們的婚事。於是在一天晚上,沈雲初同情郎私奔出了京城,不知路上發生了什麽事,總之當她父親找到她時,那位異族馬夫已經不知所蹤,而沈雲初則在驛站自縊而亡。”


    “大人說沈娘子她是自殺?”


    秦桑聽到震驚不已,脫口而出道:“活得這般恣意瀟灑的女子,怎麽可能為情自殺?”


    唐以臨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歎了口氣道:“誰也不知道,她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漸漸的,百姓們談起她,話語間便帶了鄙夷。說她不知廉恥,明明可以當尊貴的三皇妃,卻跑去同馬夫私奔。甚至還有人猜測那名異族人是別國細作,對沈雲初騙心騙身,套取大姚的情報後就將她拋棄,她接受不了才會自殺。”


    秦桑聽得有些難受,當初她為百姓除奸,眾人將她捧成天邊月。可當她死後,人們又用流言蜚語將她踩成腳下泥。甚至當年被她幫過那些人,也沒人願意站出來為她維護身後之名。


    唐以臨看她神情淒然,搖頭道:“這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她死了這麽多年,也沒什麽人還記得沈家這位離經叛道卻又勇毅果敢的女子了。”


    “可大人你還記得她。”秦桑突然輕聲道。


    唐以臨一愣,隨即笑了笑道:“沒錯,當年捉捕青麵盜之時,我才剛進大理寺,曾經在那時同她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再聽到她的消息,就是她為情而死,令當年的我曾唏噓不已。”


    秦桑歎了口氣想:還好還有人記得她,不至於讓沈雲初所做的一切淹沒在塵土之中。


    當她從思緒中回神,馬車已經慢慢停了下來,車夫下車恭敬道:“大人,這裏就是西四胡同了。”


    唐以臨點了點頭,帶著兩人往胡同深處走去。


    這條胡同十分僻靜,周圍的住戶不多,走到盡頭能看到一間廢棄的藥材鋪子,裏麵亂七八糟堆著陳年的貨物,地上卻很幹淨。


    三人互看一眼,明白這間鋪子一定暗藏乾坤。


    果然他們在鋪子裏摸索一陣,就在堆積的貨物中找到一間暗門,再往裏走竟走進一處隱蔽的小院。


    秦桑扒開肩上蹭的雜屑,吐出口氣道:“看來這裏就是宋遠山真正的住處,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小心,連住的地方都要狡兔三窟。”


    這個院子很小,左右隻有兩間房屋,右手邊是一間臥房,裏麵的擺設很簡單,但是放滿了衣物,應該是宋遠山平時所居住的。


    而左手邊的房間,看起來更像一間雜物房,裏麵卻隻擺放著許多空酒壇,其他什麽都沒有。


    梁旭拿起一隻酒壇往裏瞅了眼,嗤笑道:“這人看來是個酒鬼啊,連酒壇都不舍得扔,擺在家裏供著呢。”


    秦桑卻說了句:“尋常人也喝不了這多酒。”


    她上前一步,接過梁旭手裏的壇子,低頭聞了聞道:“這裏麵沒有酒味。”


    然後她伸出手指在壇壁上蹭了蹭,接著毫不猶豫放進了嘴裏。


    梁旭想阻止都沒來得及開口,目瞪口呆地想:這女人膽子可真大,也不怕有毒啊。


    幸好他預想的大膽仵作毒發身亡的場景並未出現,隻見她嘴唇動了動,道:“是鹽,這酒壇是裝鹽的。”


    梁旭聽得更迷惑了,宋遠山為何要用酒壇來裝鹽,而且是這麽多的酒壇,他不怕被齁死啊。


    唐以臨這時在旁邊慢慢提醒道:“第二名死者李莊,正好就是販酒的。而張弘的客棧,也正好要找李莊買酒。”


    秦桑默默記下,現在三人的聯係又多了一樣酒壇,還是用來裝鹽的酒壇。


    然後她眯眼盯著那些壇子,問道:“梁大人不覺得,這些酒壇擺得太整齊了嗎?好像是被人刻意這麽擺放的。”


    她突然蹲下身子,仔細在旁邊搜尋,果然被她找出幾塊酒壇的碎片。


    於是她對唐以臨道:“大人,這裏除了我們還有人來過,而且很有可能發生過打鬥。”


    她頓了頓又道:“我懷疑,宋遠山就是從這間房子裏被捉走的。然後那人為了掩蓋這件事,把整間房子都重新收拾過了。”


    唐以臨卻沉吟著道:“你能確定嗎?僅靠你手上的酒壇碎片,還不足為證。”


    秦桑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想要可靠的證據,大人得等我先煮些東西。”


    梁旭聽得笑出了聲:“煮東西?金姑娘別是餓了。”


    而唐以臨卻並未回話,他死死盯著院子裏的某處,突然喊了句:“是什麽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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