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玻璃窗,被舊窗框切割成一塊塊整齊的斜方格。


    常秋抬指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電腦屏保亮起的一刻,右手扶著鼠標隨便一滑,又繼續著別的。


    攤在桌上的書頁小幅度的左右翻動著,常秋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從公司出來就是無精打采,魂不守舍。


    郵箱彈出最新郵件,公司發來的麵試成功通知,明天按時間點準時到崗。


    看見公司給的內容表,常秋身體前傾,滾動鼠標再次放大表格,表格最後寫道:本部門實習生總負責人:時苑。


    常秋單手合上了電腦。她似乎很坦然,仿佛已經猜到了這一情節。她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用力扯開包裝紙,手指尖也被摩擦的泛紅。


    啪嗒——光禿禿的棒棒糖掉到桌上,糖渣蹦到了常秋的日記本上,常秋手上還捏著包裝紙,隨後用手掌緊緊包住,團成了一團,丟到桌旁垃圾桶裏。


    她看著紙團進了垃圾桶,輕哼一聲,拿紙拂過日記本上的糖渣,再次丟進垃圾桶。拿起相機裁下了麵試結果和內容表末尾的照片,等待打印機出片的過程,她翻開新的一頁,摁動筆頭頓了頓,又彈回,再次摁下筆頭,在紙上不緊不慢地寫了幾筆。


    :麵試成功像是不真實的夢境,而她更顯得不真實,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得臆想症了吧……她是個好人,也是讓我感到痛苦的人,講的更糟糕點,時苑讓我痛不欲生。就算一個夏天過去了,還要來我夢裏折磨我,夢裏的大雨,夢裏的夜晚,在夢裏她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別。時苑,她像蛇一樣緊緊纏繞在我夢裏。


    那個如蛇一樣的女人此刻正倚靠在辦公室的全景窗邊。在人堆裏常秋還是能一眼被看到,她比以前更瘦削了。時苑抬著手裏的咖啡杯,杯壁已經變得冰涼。


    望著桌上的那份紙薄的簡曆,她吞下一口咖啡,不可避免地被冰到,隻是想到站在自己照片前的常秋側影,就已經開始驚慌開始難以呼吸,常秋是沉默地呼吸就能吹滿一顆氣球的那種人,她的沉默和自己的沉默不同,有時自己是真的沉沒了,而她一直在遊。


    隻是遠遠望著常秋就已經耗盡了時苑所有的勇氣。


    這時,手機一陣震動帶回了時苑的思緒。她抬手關著窗戶,眼睛卻又跟著思緒飛出了窗外,望著遠處路上的車流,玻璃折射出時苑的神情,眼底透著一絲迷惘和幾分憔悴。


    她,是怎麽來的這家公司。


    時苑輕輕合上眼皮,試圖讓自己把思緒再次拉回來,轉瞬間,再抬起眼皮,眼角的濕潤已經幹涸,左手用力關上窗,像是隨著窗把自己的心事也緊緊鎖住。


    走到桌邊,咖啡杯再次被冷落,時苑拿起了剛才狂震不止的手機,右手抬起輕扶鏡框,順勢將發絲挽至耳後。


    一則來自公司部門總群,其人事部發來的文件消息,裏麵告知了本季度各部門新招收通過的實習生名單以及時苑所在的市場營銷部的實習生名單,末尾另外標明此部門實習生總負責人是時苑。


    她反複放大文件名單,字號調至最大,眼睛已經證實了那個名字的的確確存在於名單上,時苑心裏還有一百個不可能的聲音哄騙著自己。


    手機再次彈出消息,人事部艾特時苑抓緊確認名單信息並回複。時苑把手機丟在桌上,兩手抱住腦袋,手指插進頭發,指頭暗暗發力。她不能接受這個消息,已經狠狠踏過了自己心裏預設的防線,但她也沒有辦法再反駁什麽,名單已經下發,事實擺在自己眼前,無法改變也無法逃避。


    時苑走到正對外麵工作區的窗前,拉上了百葉窗。她今天聽到了對自己很多不好的言論,雖然早就已經對那種詞匯麻木,但直到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裏竟灌滿了委屈,想要傾訴。


    屋裏光線暗淡,時苑前腳剛坐到椅子上,後腳就收到了催命鬼的消息。她一看是他發來的,不緊不慢地打開桌麵台燈,照亮了電腦屏幕。


    一條長達三十秒的語音,時苑聽都不想聽,直接轉了文字:時苑,你看到人事部發的文件了嗎,咱們部門的實習生我剛看了簡曆,尤其那個叫什麽常秋沒有一點實習經驗,專業也不是對口專業,真不知道他們怎麽讓麵試通過的,這回總負責人是你,你平常吃苦耐勞,聰明能幹的,讓這個常秋跟你吧,多讓她跟你學,剩下的我再安排。


    “常秋常秋,又是常秋,這個催命鬼可是顯著他了,給這捧殺我是吧”時苑邊說,邊在鍵盤上重重敲下:好的,畢竟剛畢業的大學生,哪怕專業對口,也不會有明顯差別。


    時苑發送出消息後,才意識到這次自己發火的重點不是因為催命鬼暗諷自己,而是因為催命鬼看不上常秋的簡曆和工作能力。她單手摘下眼鏡,另一個手捏著兩眼間的攢竹穴。


    從陌生人到在網吧產生第一次羈絆,第一次遇見是突然的,那第二次遇見是毫無征兆的,第三次遇見又是什麽迂回曲折的緣分,原本是可以當成朋友,卻因為那一晚,在她麵前像橫亙的斷橋,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她仍然有著十八歲時那樣的風發意氣,而她過了輕狂的年紀,正在遲遲地落幕,她們像兩個圖層的人。


    三角槭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有幾片樹葉險些刮壞窗戶,拍打在玻璃上。


    常秋嘴裏叼著早已吃完的棒棒糖棍,上下晃動著。左手放下筆,抻起堆在桌邊的電線,往裏折了幾遭,插排連接上電燒水壺的插頭。她吧唧吧唧嘴,拿出了糖棍,一個投籃姿勢丟進垃圾桶。


    《挪威的森林》還攤在桌上,常秋不想浪費一絲看書的時間,立馬回神打開台燈,燈光打在書頁上,她一手捧起了書,又開始看了起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進傍晚,熱水壺的蜂鳴聲把常秋從書裏拽了出來。常秋左右動了動脖子,頸椎發出哢哢的響聲,她在書桌前坐了一下午,書已經被她看完一大半。


    輕輕把書合上,書頁間還夾著枯葉書簽。隨手拿起堆雜成小山堆的一袋方便麵,拆開袋子,一手托著袋子,一手往裏麵撒著料包,最後再將袋口往下卷上幾層,倒進燒開的熱水,熱氣翻滾的簡易泡麵就大功告成了。


    常秋的流水賬裏出現次數最多的就是方便麵,因為桶裝麵單價比袋裝麵貴上一兩元,她學會了在包裝袋裏泡麵,雖然自己總是看到塑料袋遇熱會有毒的新聞標題,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吹風機停止了工作,常秋拿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放回了原處。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開始預設明天會發生什麽,見到時苑的時候要說什麽,一係列的問題傾襲常秋的大腦。


    屋外的悶雷聲扯回了常秋的思緒,兩三步走到客廳窗戶旁。窗外路燈下淺色的水泥地被染深,燈光照射的雨滴從絲絲縷縷變成了磅礴的水幕。雷聲轟隆,水汽從未關嚴實的窗戶撲進來,涼意通沁。


    常秋歎了歎氣,不知道這雨會下得有多熱鬧,明早自己要怎麽才能準時到公司。抬手用力往裏推緊窗戶,隨後往臥室走去。剛大學畢業的自己,那時以為能夠找到合適且穩定的工作,給自己買上一輛自行車,現在想來,還是當時的自己初生牛犢,把枯燥的生活想得過於簡單。


    走回臥室,常秋癱坐在床上,望著眼前靠在牆邊的衣架,掛著兩件純色衛衣還有兩件襯衫,這些都還是自己上大學時買來的,現在湊合還能穿下。常秋皺皺眉,心裏起了一陣漣漪:明天要穿什麽呢,要穿襯衫嗎,會不會太正式,實習生應該穿什麽去上班。


    兩眼四處尋著手機,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秋風裹挾著雨水,滴答落在玻璃上,凝成一股水路緩緩向下。常秋從床上彈起,來到桌邊掀開日記本,手機像是附了靈魂,夾在記錄時苑的那一頁之間。


    突兀的一聲悶雷提示起常秋,她拿起手機打開天氣,嘴裏小聲怪罪著老天“這雨要下到明天早上了,從這打車去公司,打車費肯定貴,要是遲到了怎麽辦,要提前說一聲嗎”


    眼神不禁瞥向時苑寫下的電話,咬了咬牙,咬肌一動一動地很是明顯,手掌心也隨之攥緊手機。


    “不就是說一聲大概會晚到嗎,猶豫什麽,倒是撥號打啊”常秋的第二人格疑似等不及撥出電話了,“打打打”常秋腦子被自己的想法吵得頭疼,最後還是第二人格獲得了最後勝利。


    按著本上時苑留下的電話號碼,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輸到手機上,生怕因為自己手抖,輸錯了數字。核對好號碼,常秋深呼一口氣,使勁克製住自己的手抖。


    “我要說什麽,喂,我是常秋,明天可能我要晚到一會”常秋自言自語完都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巴掌,一個實習生這麽大的口氣跟主管說話。


    凝思幾瞬,她指腹微動,一不小心撥通了電話,待常秋再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撥出去幾秒了。“我靠”常秋慌亂地點著掛斷鍵,連著點了幾下才掛了電話。呼吸一滯,眼皮微顫,她的額頭都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此時的手機就像一顆隨時就會炸的手榴彈,常秋把手機丟到了床上。圍著桌沿左右來回走著,眼睛都不敢瞟手機,生怕因為自己的眼神都會把手榴彈引爆。


    “常秋啊常秋,你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這下好了,把自己玩進去了吧”常秋的第二人格又跑出來罵著自己,常秋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下雨的緣故讓車窗上蒙了一層水霧,窗外的路燈像是套上了一層濾鏡,路燈映在地麵坑坑窪窪的水坑裏,反射出點點幽黃。


    時苑剛從公司地下車庫開車出來,一陣雷聲引來陣陣大雨。她最討厭下雨天開車,這或許對每個司機來說都是最頭疼的事,再加上自己又是新手上路,下雨天開車走夜路真是難關。


    手握緊方向盤,車裏安靜的連踩油門和刹車的聲音都能聽見,路上刹車燈連成一片紅線,雜亂的鳴笛聲讓時苑肌肉緊繃,不敢分神。


    堵塞的車流剛有一些好轉,時苑謹慎地輕踩油門,也不敢腳離刹車,一個電話打破了車內的安靜,突然的電話聲通過藍牙傳到車裏,聲音被放大好幾倍,給她自己嚇了一激靈,眼鏡滑落到鼻梁骨上。


    “誰啊這時候打電話”時苑也不敢分神去看屏幕上顯示的電話,繼續抬頭往前看著,也沒心思去扶眼鏡,車子剛剛起步沒一會,電話聲又戛然而止。


    夜晚的城市加上雨的襯托,顯得很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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