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間已經被雜物堆積了。消失的床,無法上鎖的門,還有陪自己長大,已經發黃的貼紙。常秋已經沒有時間用來掉眼淚,短短幾句話讓她徹底想要放棄這個家。


    常秋踩著雜物堆留的間隙,走到裏麵,提起了落有很厚一層灰的行李箱。箱子裏是她在這個家裏生活過的痕跡,在這個家僅剩的一些衣物。


    聽見房間裏傳來聲響,常秋她媽朝她爸小聲喊道“誒,你去看看”


    常秋她爸放下手中正在擺弄的裝有人參片的罐子,站起身往常秋房間走去。


    房間裏的常秋大口地喘息著,把行李箱提到門口那裏。左手撐著行李箱拉杆,右手拿出手機,定了晚上五點的火車票,雖然隻剩了站票,但她也沒有一絲猶豫。


    “喲,這是要走啊,自己沒本事還不讓大人講啊,有本事你個小丫頭片子趕緊找好工作,往我們卡裏打錢,我們不會再煩你”她爸爸別著手掐著腰,站在了門口那裏。


    常秋把手機放進口袋,拉動行李箱,從她爸身邊經過。


    路過客廳,“你別想這樣就能一走了之,沒有錢我們肯定找你,你是我生的,不是大街上撿來的,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你,別逼我。”常秋她媽站起來指著常秋喊道。


    常秋打開門,邁了出去。門重重關上,她站在樓道裏,腦子嗡嗡的聲音還未消失。


    此時,她寧願自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孩子。常秋心想她的糟糕,自己要承擔著這對她莫大的影響過完一生。在自己的童年裏,無非就是戰戰兢兢。


    常秋從來都沒有想辦法,試圖擺脫這種痛苦,因為過去是無法擺脫的。輕舟已過萬重山,常秋心裏還是沒有過去,但她自己已經從走出門口的那一刻,不再在意了。


    生命中無法愈合的缺口,隻是他們掌控者可有可無的瑕疵。


    “愛恨流血不會停息,在這世界你做你自己,年輕人不要哭泣”


    常秋的耳機裏放著脆莓的《年輕人不要哭泣》,心裏已經安靜下來,拉著行李箱繞過小區,去到了那家她高中時候常去的麵館。


    “來一份牛肉拉麵”


    “謔,是你呀小姑娘,不要香菜不要蔥花對吧”


    常秋點點頭,坐在了吧台上。


    這家店是常秋上高中的時候開的。人們都覺得飯店麵館這種隻會是男人當老板經營,但這家麵館是女老板在經營。常秋那會兒下了晚自習都會來到這家麵館吃碗麵,店裏的價格都很便宜,是她唯一能付得起的飯錢。


    每次常秋回來,照樣會來到這家麵館吃上一碗麵。之前店裏後廚和前台都是女老板一個人做,現在店裏生意風生水起,已經雇上好幾名女員工。這家店裏沒有男員工。


    常秋低頭盯著桌麵,回憶著高中自己每天下晚自習,騎自行車來到這裏。


    “姐,你們店裏沒有男店員嗎”一個客人嚼著嘴裏的麵條,發出了疑問。


    女老板擦著前台的桌麵,笑哈哈地回答道“要男員工幹什麽,女人照樣能把店開很多年呀”


    “你的麵好了”一名眼看著四十多歲的女服務員端來了拉麵。


    常秋聽到聲音,摘下耳機,扭頭想要接過那人手裏的麵。


    “我來吧”女服務員笑了笑,把麵放到了常秋眼前。


    “謝謝”常秋小聲說道


    “沒事,快吃吧”她擺了擺手,轉身去了另一桌收拾碗筷。


    常秋看到這一幕,抿了抿嘴,心裏感到了溫暖,是麵帶來的,是這家店的人帶來的。


    回火車站的出租車上,常秋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如今的小城市已經緊跟著時代的大步伐,幾乎上每個月就會換一次樣貌。


    常秋看到了那個街口熟悉的網吧,那家網吧關門了,門上似乎貼著 停業整頓。


    那年秋來的匆忙,十八歲也是腳步匆匆地來到。


    一道回憶牽著常秋,眼神停留在了這家網吧。


    “師傅,靠邊停一下車”


    常秋搖下車窗,舉起手機,屏幕裏填滿了網吧的模樣。


    拍好照片,她放下手機,掏出了煙盒。“走吧師傅”


    車子緩緩啟動,她把胳膊抵在車門扶手上。手指間夾了根純境,打火機剛剛點燃,窗外的風就要把火苗吹滅。


    尼古丁,忽亮忽暗的火花。煙癮愈來愈重,不存在釋懷與難過,淡淡的思念哽咽湧上心頭。


    她,還好嗎。


    視線隨著一片落下的梧桐葉旋轉,掉在馬路上。


    街上沒什麽人,時苑開著她的車軋過落下的梧桐葉,正看著導航跑去附近一家的書店。


    事業上的不順心,催命鬼嫉妒時苑職位上升的太快,總是在一些地方挖坑為難她。


    時苑最近迷上了看書,想用在家的夜晚時分靜靜地看一會書,把心頭的雜緒都理清。


    呼吸頻率緩慢下來,抬眼是一棟又一棟老舊沒能翻新的公寓,窗台掛著潮濕的衣服被風吹得擺動。


    苔蘚的小路,常秋踩著落下的梧桐葉向出租屋的方向走著。一手鬆散的插在褲兜裏,身姿懶散,慢悠悠地走著。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很襯她的膚色,背著一個純黑的背包,


    常秋剛從一家公司麵試完,前後忙活了大半天,等來的卻是一句“你不太適合我們公司”


    常秋摸索著打火機,才發現煙盒空了。


    一天中的藍調時刻,在天空下緩緩顯出來。


    時苑跟著導航來到了書店。白色襯衫搭著黑色西褲,很是幹淨利落。一進書店,店員小姐姐就注意到了她。


    “您要買什麽書嗎”


    走過用書籍堆起來的一座座小山,時苑抬眸看向前台。


    “請問有沒有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時苑輕聲問道,生怕打攪了在看書的人們。


    “不好意思,今天新上了一批,現在也賣沒了,可以留個電話嗎,方便的話等有貨告訴您。”店員麵露難色,她也不想讓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小姐撲了空。


    “好吧,沒關係,xxxxxxxxxxx”時苑撇撇嘴,告訴了店員自己的電話,就轉身離開了。


    店員隨著時苑的背影看向窗外,細聞一下,她能聞到時苑遺留下來的香氣,還未散去。


    “前調是淡淡的茶香,仔細一聞又混雜著新鮮清透的柑橘味,真好聞”店員羨慕的小聲嘟囔著。


    時苑開著車準備掉頭回家,看到旁街有一家新開的台球廳。


    踩了腳刹車,“這兒什麽時候開台球廳了——既然書沒買成,打會台球也不過分吧”。


    時苑把車停在路邊車位,熄了火。扯下手腕處的黑色發繩,把披落在肩上的頭發梳成了高馬尾。她照著車內後視鏡,衣襟微微敞開,挽過眼前的碎發至耳後。


    打開車門,走下了車。


    這家新開的台球廳裝修風格很吸人眼球。走進門,金屬的質感與燈光相互配合,光線在模糊的鏡麵反射下,不斷穿梭。營造出極具個性和風格的門麵空間。


    時苑走到前台,三言兩語間開了一桌,她隻訂了半小時。


    走到最角落的球桌,拿起立在沙發椅旁的台球杆。纖細的手上微凸青筋,拿起巧粉往球杆上塗了塗。


    服務員走上前,把球擺好,示意時苑可以開始了。


    時苑微微點頭,剛要彎腰,注意到一旁走來一個拿著球杆的男人。


    “美女一個人?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球技”


    時苑冷聲說道“不了”,說完便不管身旁,彎下腰,下巴靠近球杆,貼在了球桌旁。


    男人輕蔑的清了清嗓子,心裏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一點也不識趣,轉身回到了自己球桌旁。


    常秋蹲在便利店門口抽著煙。她愜意地左右望著,看見馬路對麵一家新開的台球廳。


    自己也是有年頭沒捅過台球了,讀高中那會兒壓力大,偶爾就會翹課去台球廳玩上一刻鍾。


    常秋想完,直接起身,把煙頭丟進垃圾桶,朝著台球廳走去。


    走進台球廳,晃眼的燈光,魅惑的音樂。常秋嘖嘖嘴,是那種感覺,就是少了很濃的煙味,不愧是新開的店。


    她走到前台,朝身後望去,心想挑一個靠裏的球桌。


    “現在新店開張,有優惠,小哥”


    常秋聽到自己又被誤會,扭頭尷尬一笑“我是女生”


    “啊不好意思,給您贈一瓶飲料吧”


    “不用了”說著常秋又轉過身,看著身後安靜角落有沒有空著的球桌。


    常秋注意到一個人,昏黑的球桌旁,那人正和一個男人聊完天,準備彎腰。


    那個身影,是——是她?!


    時苑拿著球杆伏在台球桌上,動作流利地打了個漂亮的一杆清。


    常秋不敢相信,一步一步走上前,想要近些再看一眼是不是她。


    時苑沒想到自己隔了那麽久沒打台球,一下就清台了。她直起身,準備把球杆放回位置,重新擺一下球。


    時苑轉身一刹那,常秋剛好走近。


    她抬頭。


    她停下了腳步。


    怎麽是她?


    真的是她。


    兩個人再次遇見,那一刻,時間仿佛倒流,兩人都愣住了。


    網吧裏無意的對視,餐館裏意外的抬眸。


    時苑握著球杆的手指緊了緊,似乎想要掩飾什麽。把視線收回,手心已經微微出汗,轉身低頭看著球桌,餘光裏全是常秋的身影。


    常秋心跳如鼓,內心的悸動已經不能自已。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狂跳的心。


    時苑知道常秋就在身旁,可是她不敢轉頭,她知道她一轉頭,自己就會潰不成軍。握著球杆的手再次緊了緊,她覺得自己胸口開始發悶。


    常秋想要走上前問她話,喉嚨上下滑動兩下,卻終是沒開口。常秋心裏有很多個為什麽想要問眼前這個人。


    常秋邁開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時苑身旁,不到一拳的距離。


    常秋僵在了那裏,後知後覺自己來到她身邊了。


    時苑抬起頭,把手中球杆放穩在桌上。眸中某些情緒在翻騰,閉了閉眼,再睜眼,她似乎恢複了平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她,還這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胡椒白薯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胡椒白薯條並收藏她,還這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