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影腳下生風,跑得飛快。


    曬穀場上人太多了,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蔚霞這幾天晚上沒睡好,一下子跑太快氣跟不上來,本來就泛紅的臉蛋漲得更紅了,宛如天邊的落霞一般,溫婉擁儀。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帶著幾許嬌喘,顰眉蹙頞,一雙秋波含著三分怒氣七分無可奈何。


    不遠處的樹底下,儼然站著一對主仆。主人手執玉扇,舉止儒雅,眼睛卻如暗夜中的蒼狼一般銳利。


    他一直注視著她,她卻全然不知。


    那邊廂,池影跑遠了,見蔚霞沒有追上來,又從坤元袋裏麵掏出一壺酒,猛得大口喝下,幾乎是一飲而盡。


    她像是做了一件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帶著一絲得意跑回來,見到蔚霞喘著氣,忙湊近了幫她撫背。


    蔚霞撇了撇嘴,伸出手直掐她的腰肢。


    “抓到你了!看你還往哪裏跑!”


    池影被撓得不行,也去撓她癢癢,兩人你一下我一下都被對方弄得咯咯直笑。


    “快停下來!好姐姐,我投降!我投降!”


    池影無力地跌坐在草地上,蔚霞蹲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


    “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池影擺著手討饒,嘴上卻突然冒出一句:“好凶的姐姐,不知道哪個如意郎君才能降得住你!”


    蔚霞又羞又惱,再不放過她,“好你個死丫頭!”


    池影笑得透不過氣,一把倒下來躺在草坡上。


    天上繁星點點,地上人影攢動。


    池影望著星河瀚宇,一時感觸,竟呆呆地一動不動。


    “你別裝啊,我可不會再信你!”


    “蔚霞,世界那麽大,開心的事情那麽多,別和自己過不去!”


    “……”


    池影拽了拽蔚霞的裙角,讓她一起躺下來。


    “你這幾天為什麽總是心緒不寧、鬱鬱寡歡?是不是因為那個九王爺?”


    蔚霞側身躺下來,挨著池影。


    “你如果喜歡他,就大膽地去愛!你如果不喜歡他,就離得遠遠的!愛或不愛都不難選擇!聽從本心,這本來就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別想太複雜了!”


    “我……”蔚霞唇吻翁辟,欲言又止。


    左右搖擺的心緒,始終無法明確的愛意,讓她實在沒有辦法開口!


    她翻過身,學著池影的樣子平躺下來。津良的夜空幽遠蒼藍,不比鎖靈島來得清朗寧靜。


    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淺笑,笑她自己的愚笨,不夠灑脫!如此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實在是令人討厭!不如把一切都拋諸腦後,瀟瀟灑灑得來,瀟瀟灑灑得走!


    “你今天說的話與往日不同,是因為喝高了的緣故嗎?”


    “什麽啊!”池影坐起來,一臉不忿地看著她,“想誇我就直接誇,怎麽還帶損人的!別看小仙我年紀小,我可是有大智慧的!”


    蔚霞聽了,噗呲一笑。


    “你呀!幾口黃湯下肚,人就飄起來了!”


    “好啊!那我就飄給你看!”


    話剛說完,池影從坤元袋裏麵掏出一支黑檀嗩呐,腳尖點地微微發力,從人群中飛過直奔穀場中央樂師演奏的地方而去!


    “哎!”蔚霞拉都拉不住,“又來了!”


    一襲桃粉翩然而落,池影站定台中,握著嗩呐朝樂師們行禮。


    樂師也是有閱曆的,見池影身姿綽約,雙手持呐,便知道她也是個懂行之人。吹笙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池影先演。


    一個嘹亮激昂的嗩呐聲音乍然響起,如穿雲快箭劃破長空,把人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踏歌的隊伍慢了下來,紛紛好奇地探頭張望。


    笙聲慢慢,悠揚深遠,攜深情款款而至。嗩呐聲從天上落回來,與其齊鳴。琵琶聲聲醉心弦,把遮在天邊的烏雲撥開,露出一輪皎皎明月。


    有幾個戴著麵具的男女走過來,伸手遞給蔚霞。蔚霞釋然一笑,輕盈地匯入舞池當中。


    樂隨心動,池影把曲子吹完,全身暢快淋漓。


    “要是有小鹿仙官的二胡同奏,那肯定更加完美!”


    池影握住嗩呐,看著場下湧動的人群,忽然感到惆悵起來。她一聲不吭地下來,穿過人群,爬上旁邊高高的石階,頹然地坐下。


    金穗酒還有三壺,一壺給師父,一壺給小鹿仙官,


    剩下一壺,帶在身上怪麻煩的,幹脆拔掉蓋子,喝到見底。


    甜酒確實好喝就是有些上頭,不一會兒已感覺有些微醺,池影伸出手,將場下放著的一堆稻草隔空抓了上來,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看見。


    之前在市集上看過匠人編織的稻草人偶,這會子她也有模有樣的學著編織起來。先把稻草編成細繩,圍起來做一個圓圓的腦袋,再安上長長的稻杆做四肢。


    “哦!差點忘了還要再配上一把寶劍!”


    池影非常專心地裝飾著她的稻草人偶,完全聽不到石階下麵人群嘈雜的聲音。


    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


    西荒,炙婆鬼域。


    夜色一片漆黑,到處陰沉沉的,外麵寒風呼嘯,時不時傳來樹葉的沙沙聲。陸青林曲膝坐在小小的山洞裏,旁邊的柴火帶著濕氣,發出了“劈啪”的響聲。他看著掌心握著的琉璃寶瓶,心中所思所想,皆是他的兔小影。


    一天前,他追著焰魅到了這片鬼域的最深處。那魅魔雖然已被他砍斷右臂,卻狡猾地借著域底煞氣逃脫。


    他吐納綿細,將仙氣外溢形成一道屏障。


    等明日天一亮,日頭照進鬼域,他便能找到那個焰魔,將他身上的噬魂珠碎片取走。


    胸前忽然感到一片灼燒,平日裏溫潤的戀人石變得異常滾燙,猛得發出一道白光,將他吸了進去。


    曬穀場石階上,池影的稻草人偶已經做好了。


    “嗯……眼睛做得好像有點小了,小鹿仙官的眼睛更大更好看哦!”池影擺弄著人偶的頭,終歸還是覺得自己的手太笨了,“直接用法術吧!”


    她腦海裏麵想著陸青林的樣子,想起他飽含溫情的雙眼,高挺的鼻梁,還有那個唇線分明、柔軟又濕糯,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樣誘人的紅唇。


    “哎呀呀!”池影害羞地捂住臉,“實在是太好看了!”


    身後的樹葉婆娑,石階上驟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陸青林睜開眼睛,看到四周的景象,看到曬穀場裏麵跳舞的人群,看到前麵背著身的池影。原來,是他的兔小影召他來的。


    池影用手戳了戳稻草人偶的臉蛋,黏膩膩地說:“小青青!以後就叫你‘小青青’吧!”她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小人,將它貼在小青青的身上,“就一下,讓我抱一下!”


    陸青林嘴角微微一笑,一招移形換影,閃現到了池影麵前。稻草人偶“小青青”被他變小了,握在手心。


    “咦?我的法術這麽厲害了嗎?這軟綿綿的手感,香香的味道,就好像是真的小鹿仙官一樣!”


    陸青林一動不動,存了要逗一逗她的念頭。池影卻絲毫沒有察覺,她揉了揉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片刻之後,池影的眼睛氤氳了一層霧氣,她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陸青林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心急地喚了一聲:“小影!”


    池影抬起頭,淚眼朦朧,笑著自嘲,


    “我肯定是太想你了,才會出現幻覺的!”


    “小影,是我!”


    “我知道你是誰!你不是他!你是我用法術變出來的。算了,不玩了,變回去吧!”池影有些負氣地抹了淚,手撚法指,將紙片小人收回來。


    “怎麽……”紙符已在她手中,眼前的人卻沒有變回稻草。


    她歪著頭,努力思索著哪裏出了問題。


    酒意漸濃,池影的雙頰如桃花般嬌豔緋紅,一汪秋水迷離又飄渺,平添了幾分讓人欲罷不能的嫵媚。


    陸青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小醉貓,明明是她自己把他召過來的,現在卻一副稀裏糊塗的懵怔模樣,連他都認不出來。


    得好好懲罰一下才行!


    陸青林用力地握住池影的手腕,另一隻手扶住她的細腰,一把將她擁到懷中。


    紙符緩緩落下,池影呆愣著,小小的唇就這樣被他含住,蜜舌輕鬆叩開齒關,甜甜又軟軟地淺吮深吸,攻城掠地般越來越狠,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池影腦袋昏沉沉的,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鼻腔傳來熟悉的桂花香味,那是陸青林身上的味道。


    “唔……”池影口中含糊不清,連聲低吟誘得陸青林不能自持。他總算是見識到了她的厲害,隻得鬆開,


    “你!”池影終於可以說話了,大口吸著氣。


    數日未見,壓抑了太久的心緒猛得就要迸發出來,那個每日縈繞在心頭的名字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可是陸青林不打算這麽輕易就放過她。他捏住她的下頜,看她一張櫻桃小唇漸漸變得紅潤飽滿,又挑了挑眉,假意發怒地問她:“我是誰?”


    “小鹿仙官……”


    “嗯?”陸青林似乎覺得這個稱呼太過於生分,湊近了些,滾燙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又深深地吻了下去,“再想想!”


    池影被他親得全身酥麻,毫無半點招架之力,喃喃道:“青,青林!”


    陸青林這才滿意地將手放下,轉而雙臂緊緊環繞著她,“小影,是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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