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竹一直盯著笙月不說話。


    笙月看起來很疑惑:“到底怎麽了嗎。”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不想說的話也沒事,不勉強。”


    笙月頓了一下,她眉頭緊皺:“我們是……好朋友吧,淩日總是會陪著我,不管我幹什麽,淩日都會支持我。這個世界上隻有淩日是真的對我好。”


    笙月說著便看向淩日那個方向,男人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他們,看起來很乖。


    張清竹隻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麽也想不到淩日會殺了半個村子的人。


    “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張清竹問。


    笙月思緒被拉回到過去,她與淩日初見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她獨自坐在河邊,她一直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圓又亮,天上一個,水裏一個。


    就在她盯著水麵發呆的時候,水裏突然冒出來一個男人,她當時被嚇了一跳,隨後反應過來將他從水裏拉了上來。


    自那之後,淩日每天和她待在一起,幫她幹活,陪她聊天。


    笙月把這些大致和張清竹講了一遍。


    “大概就是這樣,我們已經認識……半個月了吧。他怎麽可能會害人呢,他幾乎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啊,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笙月看起來很急,她急著想向張清竹證明淩日是清白的。


    可是洛舒不會騙他的,張清竹心裏想。


    那麽,便是眼前這個女人在說謊。


    她為什麽要騙自己,當晚的事,真的如她所說嗎。


    張清竹點了點頭。


    “善惡皆為人所說,是非對錯也隻在一念之間。”


    他說完衝笙月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回到秦一身邊。


    洛舒左右看了看,問:“我老弟呢。”


    張清竹:“還在睡吧。”


    “怎麽不把他叫起來呢。”


    “他來這裏也沒有什麽事。”


    張清竹聽到動靜的時候,顧書渝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經過再三思考,張清竹還是決定不吵醒顧書渝了,因為這裏本來就沒他什麽事,他來了也 做不了什麽,不如就讓他睡覺。


    臨走前,張清竹給屋子的門貼上了一張隔音符。


    秦一:“那我二師兄呢。”


    張清竹:“……不知道啊,好像也在睡覺吧……沒事的,反正這裏有我們就夠了。”


    秦一嗬嗬笑了兩聲:“這就是二師兄拉我們過來的目的吧?!他就是想讓我們給他幹活然後他自己好睡大覺。”


    笙月也已經走回到淩日身邊,她摸了摸淩日的臉,柔聲道:“淩日,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秦一誒了一聲:“誰讓你們走了。”


    張清竹嘖了一聲,好難辦啊,感覺好煩。


    這女人是一介凡人,而且這邪祟也不是普通的邪祟,如果他們硬要把邪祟殺死的話,可能會誤傷到普通人。


    笙月把淩日護在自己身後。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洛舒在這裏也不能出手,他無聊地拿出扇子晃了兩下,他本來是想跟著張清竹和秦一出來玩的,沒想到他們出來有任務……也是,沒有任務他們是不會出來的。


    洛舒打了個哈欠,他隨手丟出一個陣來扔到淩日身上。


    “我能幫你們的就這些了,我去睡覺了,你們加油啊。”


    洛舒說完便走了,碧原宗的人在他走後湊上來看洛舒剛才丟出去的陣法。


    “這是什麽陣法。”


    “怎麽一點都看不懂啊。”


    “看起來好複雜的紋路。”


    蘇莊覺得這個陣法很眼熟,但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不知道。”


    “應該就是一個普通的陣法吧,有沒有用還不知道呢。”


    淩日在陣法中四處撞也出不去,而且他一靠近陣法邊緣就會感覺到劇烈的疼痛。


    “這是什麽。”笙月焦急地問。


    張清竹:“驅邪陣,他活不過今晚的。”


    “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


    秦一:“你說沒錯就沒錯了?”


    張清竹暗中戳了戳他:“對女孩子說話別這麽凶啊。”


    秦一哼了一聲:“我管她男的女的,隻要是個人我就要罵。”


    張清竹:……


    他們兩個聲音不小,在場的人都是修仙者,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陶茉輕看著張清竹的身影,她一直知道張清竹是個很好的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張清竹從來不會騙她,他說沒有想過自己……


    自己苦苦等了十幾年,等來的卻是一句沒有。


    笙月一直在拍打著陣法外圍形成的屏障,她手心都拍紅了卻沒有一點辦法。


    她的淩日不應該是這種下場。


    “淩日。”


    笙月突然喊了一聲。


    淩日看向天空,舉起了一隻手。


    秦一湊近張清竹問:“這是在幹什麽。”


    張清竹:“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了,你怎麽突然這麽暴躁。”


    秦一給了張清竹一拳,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很濃鬱的邪氣,頃刻間,邪氣席卷了整個村莊。


    張清竹眼睛微眯,終於來了嗎,二師兄說的邪祟異常聚集。


    秦一在感覺到異常的一瞬間就消失了身影,估計他除邪祟去了。


    碧原宗的幾個人也很快散開去除邪。


    張清竹搓了搓胳膊,沒辦法,他火靈根受不了這冷的地方。


    笙月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好像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場景。


    張清竹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嘲諷:“你不是說他是個好人嗎。”


    笙月眼神已經與剛才截然不同,她眸子沒有亮光,如同死屍一樣。


    “對我來說,他就是個好人。”


    身後秦一不知道在幹什麽,反正剛才遠處傳來一道爆炸聲。


    張清竹眼皮一跳,他覺得這件事還是快點解決的好。


    他拿出劍來,光靈根運轉,一道巨大的光波被甩出去,劍氣所到之處邪祟皆被斬殺。


    僅一招,村內的邪祟便全部消失不見。


    幸好這些都是一些低級的小小邪祟,不然他還做不到一招把他們全都殺死。


    蘇莊剛抽出個空來擦汗,突然一道光出現,麵前所有的邪祟都消失了。


    他詫異地回頭看過去,隻看到張清竹已經把劍收了起來。


    他的背影在濃濃夜幕中略顯單薄,但少年依舊意氣風發。


    他隻用一招,就把這些邪祟全都殺死了?


    蘇莊終於意識到,這個張清竹已經不再是之前可以任他打罵的張清竹了,在自己整日花天酒地的時候,張清竹已經修煉到不知道比自己強了多少倍。


    他為什麽能做到這種地步,他沒有用禁術,隻是自己每日刻苦的修煉,他明明可以不用這樣,因為他家不算貧窮,他想的話可以混一輩子,張家的錢絕對夠用,他也可以不用刻苦修煉,因為宗門裏比他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可以在他們的庇護下活著。


    偏偏他自己闖了出來,離開家,修煉到這種地步。


    他早就比不上張清竹了。


    秦一還想再來一下的時候,邪祟們全部被張清竹除掉了,他摸了摸頭,站在房簷上低頭和許初遙打了個招呼。


    許初遙:“……”


    我房頂呢。


    睡得好好的,突然聽見一聲爆炸聲,然後房頂還被人掀翻了?


    秦一跑了。


    許初遙看著空空的房頂和一覽無餘的天空,決定就這樣吧,睡不著的時候還能賞月看星星。


    笙月依舊將淩日護在身後。


    “你……你是什麽人。”


    張清竹走近。


    “如你所見,我是斬盡世間邪祟之人。它們或許也有好壞之分,可邪祟終究與妖魔不同,邪祟由人雜念而生,本就不應該存在於世上。”


    就在張清竹站定的時候,一陣黑霧襲來,張清竹站在原地沒有躲,黑霧圍著他繞了幾圈,最終爬上他的眼睛,張清竹眼前變得一片黑。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小時候的笙月。


    她那個時候不叫笙月,她被喚作招娣。


    “小兔崽子,快去把衣服洗出來,不告訴你就不知道主動去洗嗎。”


    笙月小小年紀就自己搬著一大筐衣服去溪邊清洗了。


    她將衣服砸來砸去,搓來搓去,冬天的時候,笙月的小手被凍的通紅,她手上滿是凍瘡,手稍微一動就感覺到劇痛。


    弟弟出生之後,她的生活更加索然無味,她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這一家人,隻要有什麽不合他們心意,自己就會挨打。


    她不明白為什麽,她也想要被爹娘抱起來。


    她也想吃糖。


    不過她從來沒有想過反抗,因為她發現大家好像都是這樣的,村子裏的小女孩都是這樣的。


    那個冬天,她照常在溪邊洗衣服,溪水流速較快,白日裏不會結冰。


    她被弟弟推進了水裏。


    水沒有很深,但是她當時還小,她還沒有長高。


    她根本不可能長高,因為她從來沒有吃飽過。


    冰冷的水灌進她的鼻孔,她感覺到窒息。


    她討厭這種感覺。


    她被人救了上來,她當時沒有看清那是誰,那個人隻給她留了一個背影,那好像是一個男孩,他很高,穿著貴氣……


    回去後,笙月被爹娘罵了一頓,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粗心大意,如果自己提防著點,自己怎麽可能會被弟弟推進水裏呢?


    所以都是自己的錯。


    她一直記得那個身影,在夢裏,他經常出現,隻是看不清臉。


    她每日想念,想要再次見到他。


    直到她再次被弟弟推進水裏,她昏迷前一直在幻想那個人還會不會再出現 ,直到徹底沒了意識。


    那天晚上,她被淩日從水底拖起來,送到岸上。


    淩日是由她的執念而產生的邪祟,她一直知道。


    但是淩日讓他感受到了什麽是愛,被愛是什麽感覺。


    因為她內心強烈渴望著被爹娘愛著。


    淩日總是會待在她身邊,不管她做什麽,淩日都支持她。


    所以她也會支持淩日,即使淩日偶爾發狂,會傷害村裏的人。


    可是這有什麽不好呢?村子裏有很多人都是壞人,他們死了也是應該的。


    張清竹看到小笙月雙手叉腰站在溪邊,淩日就在她身後守護著她。


    笙月第二次溺水,是已經死了嗎……


    張清竹當時看到笙月有多絕望,沒有人救她,她的弟弟,她的家人,沒有人在乎她的性命,一下午都沒有人去找她,沒有人救她。


    是她的執念將她從水麵上托起。


    到頭來,還是她自己救活了自己。


    眼前的畫麵結束了,張清竹眼前還是一片黑。


    張清竹甩了甩腦袋,依舊看不清楚。


    笙月哈哈大笑了兩聲。


    “你看到了嗎,淩日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們為什麽還要這樣對他!”


    “你偷偷給我下藥。”張清竹麵向前方語氣平靜。


    笙月眼角滑落一滴淚。


    “你的眼睛隻是被邪氣侵占了,過幾天自己就會好的。能不能放過淩日,他死了,就真的沒了……什麽都沒了。”


    張清竹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殺了很多人。”


    “我……他們該死。”


    淩日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聚來了很多邪祟,張清竹聽到了他們打鬥的聲音。


    “該不該死,你說了不算。仇恨不是這樣解決的。”


    張清竹抬起劍來。


    笙月擋在淩日身前。


    “你不能殺他,你殺了我吧。我替他死,我願意替他死。”


    張清竹輕笑一聲。


    “你一輩子都在追求愛與被愛,到頭來,你愛的是自己的衍生物,你知道嗎,你愛的,一直是你自己。這說明,你一直在被愛著。”


    張清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起了劍,他打了個響指來撮出一小團光暈來,然後探索著將它們抹在笙月眼上。


    笙月愣了一下,她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不再如同之前一樣像個死屍。


    同時,洛舒的陣法正在慢慢收縮。。


    笙月淚珠如同豆大一般掉落。


    “我知道你不喜歡在溪邊洗衣服,可是你已經習慣了,所以你每天都會去溪邊坐著,即使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威脅到你,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去洗衣服。”


    “喜歡的話,就去坐著吧。誰不喜歡欣賞風景呢,閑來無事,與溪聽風花雪月,與魚同樂。”


    笙月回頭看向淩日。


    她第一次聽到別人說,淩日就是她自己。


    張清竹聲音輕和:“那麽淩日,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能夠把邪祟聚集在一起嗎。”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一直沒有直接將淩日殺掉,是因為他想知道,淩日是怎麽做到把其他邪祟召喚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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