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當晚, 李從嘉已經入睡,結果被春生一嗓子給喊起來:“郎君, 田家小娘子突然跑了來!”


    李從嘉被他這一嗓子喊的嚇了一跳,半夢半醒之間問道:“你說誰?”


    春生氣喘籲籲從外麵跑過來說道:“田家五娘子, 就是小郎君未來的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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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從嘉這是才清醒過來,心裏滿是臥槽,都快子時了,這麽晚她過來幹什麽?這是夢遊?


    他隻要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你們把她放進來了?”


    春生搖頭:“門房沒敢放,說這不合規矩。”


    李從嘉頓時放心,準備回頭要給門房發獎金!


    這大半夜的要是把人放進來,到時候他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李從嘉穿好衣服之後, 匆忙跑到前院, 結果發現釋雪河正帶著假發領著所有的護院站在門口。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李從嘉頗為頭疼,來的隻是個小娘子啊,你們要不要跟防範恐?怖?分?子一樣?


    釋雪河輕聲說道:“郎君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讓路!”


    堵在門口的護院們讓開了路, 李從嘉走出去之後, 頓時心涼了半截。


    他看到了一身狼狽站在他家門口的田五娘子,也看到了……數十個身穿周軍鎧甲的甲士。


    田五娘子見到李從嘉,不由得雙目含淚哀求道:“李家郎君,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阿爹吧。”


    李從嘉心中咯噔了一聲,還沒等他說話,就看到一穿著都頭服飾的年輕男子出來說道:“這位郎君可要想好, 此乃欽犯,若是包庇,罪同謀反!”


    帽子倒是夠大的,老子還真就謀反了,老子的兵就在城外呢,有本事你來打我啊。


    李從嘉因為睡覺被耽誤,內心忍不住瘋狂吐槽,好在他腦子還清醒,開口問道:“這位小娘子乃是我表弟的未婚妻,無論田家犯了什麽錯,她都是我家的人,不知這位都頭上峰是誰?可否能通融一下?”


    都頭十分不客氣地說道:“你們和她什麽關係我不管,我隻知道下發的文書之中,有她的名字,我必須把她抓回去才能交差!”


    李從嘉聽了之後低頭思索半晌才說道:“那好,我可以讓你們把她帶走,但是必須不能怠慢她,若是她稍有閃失,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李從嘉說完也不管那個都頭什麽表情,溫聲對田五娘說道:“五娘別慌,就算問罪也要有罪名才行,明日我便去定國節度使那裏探探口風,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都頭本來聽李從嘉說話不客氣,臉色一變想要將他也給抓起來,結果聽到定國節度使,不由得將信將疑,如果真是跟節度使過從甚密的人,他還真得罪不起。


    都頭抬頭看了看這座宅邸,猶豫一番還是說道:“少說廢話,快些與我們走,在定罪之前,她不會有什麽事情。”


    田五娘一擦眼淚,看著李從嘉問道:“我能見見十一郎嗎?”


    李從嘉轉頭本來想吩咐人將楊新喊來,結果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楊新的聲音:“我在這。”


    楊新走過來看著田五娘淚眼婆娑的模樣,心中一軟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田五娘搖頭:“來不及說了,你……我……,若是家父被定罪,你……你就不要等我了,去娶別的小娘子吧。”


    說完田五娘一擦眼淚,轉頭看向都頭冷漠說道:“走吧。”


    楊新追上兩步,想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李從嘉拍了拍他的肩膀,楊新問道:“郎君,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從嘉苦笑:“你問我,我問誰去?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若能見到節度使,再想辦法詢問。”


    楊新雖然著急,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讓李從嘉去節度使府,唯一的下場大概就是李從嘉被府中下人給丟出來。


    隻是這個晚上,怕是很多人都要睡不著。


    雖然不知道田通判犯了什麽錯,卻也能估計的出肯定不小,一般罪名不可能對家眷也如此嚴格,一個都不能跑。


    到得第二日,因為心裏記掛,李從嘉教導趙德昭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趙德昭人雖然小,卻十分敏感,開口問道:“夫子怎麽了?”


    李從嘉回過神來,暗道慚愧,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不敬業,不管怎麽說趙匡胤都給他發錢的。


    “無事,字寫完了?來讓夫子看看。”


    李從嘉教導完趙德昭之後,發現趙匡胤今天又沒回來,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本來想要去知州那裏探探情況,結果卻被告知知州已經臥病不起,不見任何外人。


    李從嘉很有理由懷疑,知州這是在躲避跟田家擁有各種關係的人來探聽消息。


    可是,把知州都嚇成這樣,田通判到底幹了什麽?謀反也不過如此了吧?


    第二日,李從嘉照常教導趙德昭,沒想到居然見到了趙匡胤。


    等李從嘉課上完之後,趙匡胤問道:“聽二郎說,你最近有心事?”


    李從嘉暗道慚愧說道:“是有些事情,隻是……不知方不方便說。”


    趙匡胤了然:“是想問田家的事情吧?”


    李從嘉點頭:“田通判所犯到底何事?田五娘雖然未過門,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楊家娘子,這樣被抓,我們總要問一下的。”


    趙匡胤無奈:“不是說了,讓你離他們遠一點?”


    李從嘉說道:“總要弄個明白才行啊。”


    趙匡胤幹脆說道:“裏通外國。”


    李從嘉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趙匡胤挑眉看向他,李從嘉心道:這個罪名,比起謀反來,也說不上哪個情節更嚴重一些了。


    李從嘉有些難以置信問道:“裏通外國……指得是哪國?”


    “南唐。”


    李從嘉嘴角一抽,十分無語,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南唐肯定是沒有官員在周國為官的,就算一開始是南唐派去,如今隻怕也要鐵了心留在周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周國潛力比南唐要強上許多,除非是真的對南唐死心塌地那種,否則怎麽選大家心裏都有數。


    李從嘉長歎一聲:“他就是一個通判,能有什麽情報呢?有確鑿證據了?”


    “這種事情,要什麽證據?”趙匡胤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杯茶,覺得李從嘉還是太天真。


    不過趙匡胤這句話一說出來,李從嘉頓時秒懂,估計田通判這是被對家給搞下去了,說是裏通外國,其實不過是政治鬥爭失敗了而已。


    官場果然險惡,前些日子田通判還過得十分滋潤有說有笑,這剛過去多久,轉眼就成了階下之囚。


    李從嘉心中一邊感慨一邊問道:“還有平反的機會嗎?”


    “誰為他平反?他的靠山都已經保不住他,誰還能行?”趙匡胤也算是有問必答。


    李從嘉歎了口氣:“會問死罪還是流放?”


    “死罪。”趙匡胤猶豫都沒有猶豫,說起來,就算周國想要流放也沒地方啊,他們現在剛占領多大的地盤?每個地方都十分重要,怎麽可能用來流放犯人所用?


    更何況亂世用重典,田通判是活不成的。


    李從嘉心中一沉,田通判活不了,就連他的兒子孫子估計也活不下來,女眷……隻怕下場也會很淒慘。


    李從嘉咬牙問道:“田家女眷……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說呢?”趙匡胤看著李從嘉說道:“有些事情,並不是有錢就可以做得到的。”


    “田五娘子也不行嗎?”


    趙匡胤十分驚奇:“我記得另表弟同田五娘是因誤會而不得不娶,就算田五娘獲罪,那孩子也能娶別的小娘子,難不成還就認準她了?”


    李從嘉淡淡說道:“田家對我們很是不錯,做人總要有些良心,能幫就幫一把。”


    趙匡胤笑道:“我就喜歡你有良心這一點,也好,田五娘子的事情,我去看看吧,若是有辦法,自會派人通知你,不過……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李從嘉躬身行禮:“多謝使君。”


    趙匡胤又囑咐一句:“不過,屆時恐怕需要大筆銀錢,你心裏有個數。”


    李從嘉勉強笑了笑:“隻能盡力而為。”


    有了趙匡胤的承諾,李從嘉多少有些放心。


    既然是以莫須有罪名下獄,總能通融一二,不過也僅限於女眷,男人們……怕是不行了。


    楊新對此顯然接受不了,不停地說道:“怎麽能這樣?怎麽會是這樣?”


    李從嘉有些憐憫地看著他,這孩子的三觀隻怕是要被重塑了,可是沒辦法,這就是現實。


    釋雪庭一臉嚴肅閉目坐在一旁默念經文,半晌才說道:“世事如此,要麽逃避,要麽適應。”


    李從嘉看著釋雪庭,忍住了沒問釋雪庭他是逃避還是適應。


    楊新頗為失魂落魄:“這沒道理,明明沒有錯,被栽贓也沒有沉冤昭雪的機會,周國……周國也不過如此!”


    釋雪庭說道:“世上本就沒有清明之國。”


    楊新抬頭看向李從嘉:“大唐也是這樣嗎?”


    李從嘉苦笑說道:“若不是不想與那些人在朝堂上互相傾軋,我何苦出京?”


    楊新一臉失望,垂頭喪氣坐在那裏,李從嘉看得不忍心,卻又知道這是他成長之中必須經曆的蛻變。


    釋雪庭看不到弟子失望的模樣,卻想象得到,不由開口說道:“世人如何,與你無關,隻要你自己堅持,那就不必隨波逐流。”


    楊新聽了之後眼前一亮,的確,他人如何又幹他何事?如果真的看不慣,難道他就不能改變了嗎?


    眼見楊新又元氣滿滿地走了,李從嘉不由得說道:“法師這樣說,怕是對十一郎沒有任何好處。”


    釋雪庭反問:“什麽時候做個正直的人,居然還要講好處了呢?”


    李從嘉頓了頓才說道:“你說的沒錯,然而亂世之中,越是耿直,就越是存活不下去,沒人想隨波逐流,還不都是為生計所迫。”


    釋雪庭輕笑道:“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對於楊新而言,就沒什麽問題,他之前的日子過得不夠好,然而如今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又或是你我護不住他?”


    李從嘉:你說得太有道理,我簡直無言以對。


    釋雪庭對楊新的教育有他自己的想法,李從嘉幹脆也不去管,釋雪庭想要教出一個正人君子,就隨他去吧。


    ――――――――――――――――――――――――――――――――――――――――――――――――


    趙匡胤倒是個說話算話之人,過不幾日就給了李從嘉一個消息:田家女眷已經確定要充入教坊為官?妓。


    官?妓……李從嘉歎了口氣,最棘手的就是變成官?妓了,因為官?妓是不能被贖身的,至少現在不能。


    趙匡胤看李從嘉愁眉苦臉的模樣,不由得笑道:“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也不是不能通融,這幾日正巧教坊使在這裏,你想辦法與他搭上關係,或有一線生機。”


    李從嘉十分意外,不明白教坊使怎麽從大梁跑到了這裏,不過,他也沒多問,趙匡胤能夠給他指一條路已經很不錯,至於接下來……以趙匡胤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屑於跟教坊使結交的,畢竟那是宦官。


    李從嘉想到的辦法就是去找知州!


    教坊使的地位不夠高那是針對於趙匡胤而言,而對於李從嘉這樣的“平民”來說,那就是雲端一般的人物。


    知州連續躲了李從嘉好幾天之後,終於敗在了金銀攻勢之下,愁眉苦臉地見了李從嘉。


    知州語重心長說道:“鍾隱啊,不是我見死不救,隻是田家這次犯得事太大,若要救他們,怕是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啊。”


    李從嘉趕忙說道:“這我都知道,並不敢為難知州,十一郎對五娘頗有情義,不忍見她淪落至此,如今聽聞教坊使已到江都府,在下隻想去求教坊使通融一二,能讓我為田五娘贖身。”


    知州聽了之後歎氣:“田五娘能得如此情深義重的未婚夫婿,也是她的造化,既然如此,正巧過兩日我要設宴款待教坊使,屆時你也來吧。”


    李從嘉起身行禮說道:“多謝知州,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李從嘉送給知州的是一個金子打造的水牛,個頭不小造型別致惟妙惟肖,誰讓知州屬牛呢。


    知州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提點一句:“宴會之上最好不要說太過煞風景的話,若你有本事能與教坊使相熟,便能開口了。”


    李從嘉心中也知道,一次宴會怕是不能達成目標,不過總是個機會。


    倏忽兩日之後,李從嘉收到了知州發來的請帖,想了想沒跟上次一樣穿得那麽富貴,畢竟之後他要給教坊使送錢的,穿得太富貴不是告訴人家自己有錢快來搶嗎?


    所以他隻是穿了一身書生長衫,隻不過在布料和配飾上頗為講究,外麵再罩了一件夾棉披風,然後就低調樸素的去了。


    到了那裏,他就發現自己位置並不十分好,幾乎是在邊邊角角的位置,這樣想要跟教坊使搭上話隻怕並不容易。


    就在李從嘉想辦法的時候,上麵的知州忽然說道:“聽聞使者喜好詩詞,恰好這兩日我江都府出了一位才子,詩文風流,出口成詩,不知使者可有興趣品鑒一番?”


    在聽聞知州如此說之後,教坊使頓時來了興趣:“哦?此人可有作品?”


    知州一拍手,就有侍女送上了李從嘉所作詩詞。


    教坊使接過來念了一遍又一遍,半晌一拍案幾說道:“不錯不錯,此人在何處?如此佳作,定要前去拜訪。”


    知州笑道:“恰巧此人今日也在大殿之上,李煜何在?”


    李從嘉整理了一下衣冠,走過去行禮說道:“草民見過使者。”


    教坊使驚訝於李從嘉的年輕,再見他斯文俊秀,舉手投足之間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不由得心生喜愛說道:“此子堪稱再世衛d。”


    李從嘉嘴角一抽,還要說道:“多謝使者誇獎。”


    教坊使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從嘉問道:“聽聞你能出口成詩,是真是假?”


    李從嘉傲然說道:“是真是假,使者一試便知。”


    “好!”教坊使眼睛一亮:“如此,你便……以這晚宴為題,寫詩作詞吧!”


    知州聽了之後,略有些擔心李從嘉,倒是李從嘉自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限定體裁,否則他就要去剽竊別的文人了。


    筆墨紙硯很快就準備好,李從嘉略一思索,便寫下了《玉樓春》三字。


    教坊使好奇地看著李從嘉,隻見他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宣紙上寫下了整首詞。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堂黛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幹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李從嘉寫得算不上很快,因為他不想表現的太妖孽,而且第一句就被他給改了,畢竟原本的詞句乃是“春殿嬪娥魚貫列”,這明顯寫的是皇宮和宮女,真要寫上去,隻怕他要跟田家去作伴了。


    倉促之間,他對自己改的並不十分滿意,不過就算有些瑕疵也沒什麽不好。


    李從嘉收筆之後,自有旁邊的小廝將詩作呈上去給教坊使看。


    教坊使看完不由得拍案叫好:“曾聽聞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易好,如今我卻看到了如此情趣盎然之詞,當浮一大白!”


    教坊使一邊說著一邊親自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李從嘉。


    李從嘉誠惶誠恐接過說道:“愧不敢當。”


    教坊使幹脆說道:“來來來,坐我身邊。”


    李從嘉頓時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總算沒有辜負這個機會。


    隻是接下來這場宴會,漸漸從趣味高雅變成了風?流?豔?薄,李從嘉目瞪口呆地看著教坊使左擁右抱。


    說好的宦官呢?都宦官了你還輕薄人家小娘子?


    不過教坊使輕薄小娘子都沒忘了李從嘉,不停的跟他討論詩詞,並且還勸酒。


    如果李從嘉不是有十幾年應試教育打底,今天估計要交代在這裏。


    實際上,他今天也交代在了這裏,因為……最後他喝多了!


    等第二天酒醒之後,李從嘉就在自己身邊發現了一個小娘子,好在小娘子衣衫整齊,否則……也沒啥否則的,反正小娘子脫?光?了睡在他身邊,他也不會有反應,真gay就是這麽自信!


    等他洗漱完之後,沒有見到知州和教坊使,據說是還沒睡醒,不過知州府的下人的,倒是將他寫的詩詞給收集起來送還於他。


    李從嘉接過之後,發現昨晚居然寫了兩首詞,一首是玉樓春,另外一首是……是菩薩蠻!


    對,就是那首花明月暗籠輕霧的菩薩蠻!


    李從嘉看到那首詞不由得眼前一黑,那首詞是後主與小周後偷?情時所作!


    整首詞十分香豔,將偷?情描寫的十分細膩,把這首詞搞出來,簡直是要崩人設啊!


    李從嘉卷了自己的詞作就匆匆離開知州府,開始思考不知道他在教坊使眼中留下了個什麽形象?


    回到府中的時候,剛下馬車,就看到楊新跑出來興奮說道:“郎君,怎麽才回來?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事!師父他雙眼複明啦!咦……你的脖子……”


    李從嘉聽得釋雪庭雙眼複明,不由得十分開心,連楊新那一臉的疑惑都沒有注意到,一邊問:“真的嗎?”一邊快步走向府中。


    而此時釋雪庭也迎了出來,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他雙掌合十剛要行禮致謝,就看到了李從嘉脖子上那枚鮮紅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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