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纏綿,像根根銀針,入骨無聲,卻痛徹心扉。


    城外山林,清芸手持油紙傘,一身素色白衣,額間係著一條帶有雲紋的抹額。就連那三千青絲,都隻是堪堪用一根白色的發帶綁在身後。


    沈淩飛麵容憔悴,雙目無神,隻是機械係的添著黃紙。身上的白衣已滿是泥點,他卻看都不看一眼。眼中唯有麵前跳躍的火光,當視線觸碰到麵前的青石碑時,才流露半分溫柔。


    雨水濺落成水坑,泥點濺在那石碑的根部。沈淩飛卻驀然皺起了眉頭,攥起手中衣擺,輕輕將那泥點擦掉。見石碑幹淨無痕,才舒緩了眉頭。


    清芸握著傘柄的手驟然收緊。這裏陰冷無風,周遭隻有高大的樹林,林子間隱約可見一塊又一塊的石碑。


    這是沈家祖地,埋葬的,也都是沈家祖輩。


    沈淩飛為了讓袁謹胭入沈家祖墳,在沈家祠堂生生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昏迷不醒。沈曆後來更是連抽了他十幾鞭,他也硬生生的挺了下來,一聲未吭。


    沈曆無奈,才勉強答應了下來。不過,也隻是給了個平妻的位置。


    火光在雨夜的溫暖聊勝於無。明明被雨水打了那麽多次,卻沒讓那火光消減半分,反而越燒越旺。


    清芸垂眸,望著跪在碑前的沈淩飛。他佝僂著背,時不時往火堆裏添些黃紙,背後被血跡浸染。


    青石碑上刻著幾個大字“吾妻袁謹胭之墓”。


    這是沈淩飛一點點刻上去的,要是被沈曆看見,又少不得一陣罰。可他依舊這麽做了。


    清芸沒有出聲,提了提已經被浸濕的裙擺,膝蓋微彎就要下跪,卻被沈淩飛攔了下來。


    “你不用跪,她不會怪你的”,聲音沙啞暗沉,再也沒了往日的清脆嘹亮。


    清芸慢慢撥開沈淩飛的手,緩緩跪了下來。將手中的雨傘放置在了一邊,雨水淋到她的身上,讓她忍不住顫了顫,背卻依舊挺的筆直。


    “我知她不會怪我,她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嗎?”。


    清芸眼睛紅腫,她已經哭到不想再哭了。但視線與沈淩飛對視的時候,淚珠還是忍不住滾落。


    沈淩飛以為,清芸願跪,是因為自責。他自然知道這不是清芸的錯,也不想她跪。可聽罷才明白,不隻是自責,更是因為,眼前香消玉殞之人,也是她的朋友。


    沈淩飛目光微閃,蓄滿淚珠。眼睛一眨不眨,眼淚卻率先滑落。


    在初知袁謹胭離開的時候,他隻是愣了許久,也沒有流淚。在祠堂跪到昏迷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麽感覺。


    在身受鞭打的時候,除了身體上的疼痛,他的心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也沒有任何感覺。哪怕親手刻了石碑、親自送她下葬,他就像是個無心的傀儡,沒有任何感受。


    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愛袁謹胭。


    但當與清芸對視的那一刻,看到清芸眼中的悲傷和擔憂的那一刻。他宛若重新活過來了一般,心髒驟然緊縮,疼到他說不出話來。


    微微開口,也隻嘔出一口黑血。那種崩潰的感覺才像海浪一般湧入他的全身,他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幹啞的嗓子不停的溢出啜泣,他甚至哽咽到說不出話來。痛的像被生生撕裂開來。


    最該自責的那個人,應該是他自己。是他想的太理所當然,是他將一切想的太過簡單。是他的自大毀了袁謹胭,如果他沒有勸她離開,她至少還能活著。


    抑製不住的嗚咽聲在滿是墳墓的林間,顯得異常悲痛和絕望。


    清芸是眼見著他是如何平靜的做完一切的,他越是平靜,就越是不好。如今哭出來,總比一直憋著的好。


    她做不了什麽,隻能一直在旁邊陪著他。


    一個時辰後,清芸率先出了沈家祖地。顏思淵見她出來,連忙上前給她打傘。但現在已經沒用了,她身上已然濕透,頭發也貼著臉頰。


    顏思淵扶著她上了馬車,拿著帕子替她擦拭著臉頰。動作輕柔,卻一點都不慢。


    見清芸發絲盡濕,他剛想用內力幫她烘幹,就被清芸攥住了手臂“顏思淵,我們進宮”。


    “好”,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朝外吩咐了駕車的宋鶴卿一聲。


    馬車就朝著皇宮而去,顏思淵皺眉看著眼前的清芸“我們先換個幹淨的衣裳,好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怕她淋了雨再次生病,又怕她會因此不悅。現在的清芸,冷靜的有些可怕,唯一突兀的,也就是那紅腫的眼睛了。


    清芸緩緩點頭“也好”。她不想讓愛她的人擔心。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皇宮,這個時間段,顏帝是在金鑾殿的。


    安時進去通報,清芸站在殿外,等著傳召。顏思淵手中雨傘傾斜,自己身上已經濕了一片,清芸身上滴雨未沾。


    很快金鑾殿門被打開,安時低頭恭敬道:“陛下請郡主和九殿下進去”。


    清芸提著裙擺,抬步上前。路過安時時,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裏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了。自從顏帝出事以後,他好像就愛在金鑾殿待著。可能是因為這裏有袁謹川留下的機關吧,能讓他感覺安全些。


    顏帝側臥在軟榻上,不遠處是嫋嫋飛升的煙霧。他閉著眼睛小憩,似是睡的並不安穩,眉頭時不時顫動一下。


    清芸和顏思淵走到顏帝麵前。清芸知道,顏帝沒睡,緩緩跪下,聲音清脆響亮“臣女,拜見陛下”。微微低頭,並未真的拜下去。


    顏思淵單膝跪在一旁,沒有出聲。


    殿內安靜了下來,隻有顏帝濃重的呼吸聲。要不是清芸感到他呼吸的並不均勻,還以為他真的睡著了。


    片刻,顏帝才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球打量著眼前的兩人。一個渾身喪白,一個身上濕了大半。


    輕哼一聲,身子坐直了幾分。沒有喊兩人起身。渾厚的嗓音輕起“郡主這是何意?”。


    白喪麵聖,是衝撞之意。清芸當然知道,她還真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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