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謝靈再次被召入宮中,知道他身份的晏長霄和許言初坐不住了。


    謝靈不曾動情之前,或許還會出於厭惡與慕晚煙保持距離,可眼下,他們三人皆已動情。


    沒誰敢保證,自己在麵對心愛之人時,能克製住毫不越矩呢?


    隻是,晏長霄和許言初沒想到,他們進宮後,先見到的不是慕晚煙,而是跪在正殿前請罪的謝靈。


    看著女子打扮的好友,許言初眉頭微皺,清俊麵龐上多了幾分冷淡:“謝靈,你不該進宮的。”


    掃了眼不遠處的宮人,他壓低聲音,繼續道:“誰都知道,謝家近來與靜王走得近,你此時進宮,就不怕像圍場狩獵那次一樣,牽連陛下嗎?”


    許言初一襲淡青色竹紋常服,往日的溫潤眉眼,此刻都沁出幾分霜雪般的嚴肅。


    晏長霄雖未說話,淩厲冷俊的五官看向謝靈時,也帶著明顯的不悅。


    謝靈雖穿著女子的衣裙,卻半點嬌弱之姿都沒有,脊背挺直,側臉張揚昳麗。


    紅唇微牽,謝靈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來,說出口的話,卻尖銳嘲諷:“說這麽多,不過是因為,你們怕我借著女子的身份,親近於她吧?”


    抬眸的瞬間,他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


    “你們急什麽,若滿朝文武真逼著我去和親,隻怕,這是我最後一次靠近她了……”


    此話一出,晏長霄和許言初都陷入了沉默。


    蒼國提親的使團馬上就要到了,不止謝青雲這個丞相著急,他們作為謝靈的好友,也很擔心。


    隻是,進是兩國大事,退是欺君之罪,他們實在兩難。


    沉默良久,許言初歎了口氣。


    “謝靈,陛下心性純善,此事並非毫無回旋,隻要你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誠心認錯,陛下不會真的追究這件事的。”


    一旁的晏長霄也開口道:“謝靈,若要論欺君之罪,我與言初也是逃不掉的。”


    “趁一切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向陛下坦誠一切吧。”


    聞言,謝靈垂下眼,濃密的長睫遮住了眼底的複雜和苦澀。


    不。


    已經不可挽回了。


    圍場狩獵之後,父親和他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即便陛下心善,不追究他的百般欺瞞,可視他為眼中釘的容隱,還有滿朝的文武百官,又怎麽會容得下身居丞相之位的謝家人,如此欺君罔上呢?


    更何況,父親還做過弑君那樣大逆不道的事……


    他雖不認同父親所做的一切。


    卻也知道,自己能活到今天,也是因為父親的算計和保護。


    前麵是他所愛之人,後麵是生他養他的至親,他實在無法抉擇,也實在、不敢賭……


    謝靈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晏長霄看著好友這副優柔寡斷的模樣,一股無名的怒火竄上心頭。


    腦海裏浮現出圍場狩獵那一夜,慕晚煙在暴雨夜裏,染滿鮮血,慘白著臉色無助哭泣的模樣,晏長霄備受煎熬。


    他一把揪住謝靈的衣領,語氣冰冷:“謝靈,為什麽不說話?”


    “她明明那麽不喜歡你,誤以為你是女子,誤以為我和許言初喜歡你,吃著你的醋,這種時候了,卻還是這般護著你!”


    “你怎麽忍心騙她的,你還想騙她到什麽時候!”


    “你是不是還想讓她像上次那樣,性命受到威脅你才高興?你說啊!”


    晏長霄鮮少這樣情緒激動。


    他又何嚐不難?


    圍場狩獵一事,他晏家也參與了的。


    如今,他對父母是忤逆不孝,對慕晚煙是不忠之臣。


    他有時候會想,若是慕晚煙還如以前那般,他便不會動心,便不會在這時候,這般痛苦糾結了。


    謝靈看著失態的晏長霄,並未發怒,他和他,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眼見周圍宮人頻頻朝這邊看來,許言初緊皺著眉頭,上前拉開晏長霄:“長霄,這裏是皇宮,謹言慎行。”


    三人拉扯間,一道嬌軟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你們在做什麽?”


    慕晚煙看到晏長霄粗魯扯著謝靈的衣領,臉色都變了。


    怎麽好好的,晏長霄這個男主還對女主謝靈動起手了?


    “微臣參見陛下。”


    “臣女參見陛下。”


    慕晚煙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都起來吧。”


    目光掃過一襲青衫,清雋溫和的許言初身上時,慕晚煙的視線停了停。


    “朕似乎有些日子沒注意到許尚書了,怎的清減了這麽多?”


    此話一出,三人神色各異。


    許言初攏在長袖下的手,因為慕晚煙這句突然的關心,激動得緊攥成了拳。


    “謝陛下關心,隻是,陛下也清減了不少,陛下要保重龍體才是。”


    他說話的聲音如玉石擊泉,悅耳動聽。


    慕晚煙多看了許言初幾眼。


    對方長身玉立,脊背挺拔,身形清瘦,文人特有的書卷氣,讓他那張俊美的臉,有種獨特的吸引力。


    而一旁的晏長霄,與許言初則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今日沒有穿白衣,而且穿了一身黑底雷紋滾金邊的長衫,玉帶束腰,整個人冰冷得像把出鞘的鋒利長劍。


    美則美矣,卻讓人不敢靠近。


    慕晚煙發現,晏長霄似乎也消瘦了不少。


    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晏長霄剛才會那麽失態了。


    心愛之人如果真被送去和親,換成她,也沒辦法冷靜自持。


    歎了口氣,慕晚煙道:“你們又何必辛苦跑一趟呢?朕既然說過會保下謝靈,便不會反悔。”


    “蒼國使團今夜便到,屆時,朕會說清楚的,你們回去吧……”


    “陛下!”


    許言初挽留住了想進殿的慕晚煙,“陛下,微臣求見陛下,所為之事並非——”


    “許尚書,陛下乏了,晚上還要出席晚宴,陛下該歇息了。”


    謝靈打斷了許言初的話,他目光幽深,為自己剛才的沉默做出了回答。


    許言初深深地看了眼謝靈,最終隻能作罷。


    謝靈既然選擇了隱瞞,那以後不論發生什麽,都是他自己要承擔的後果,作為好友,他幹涉不了他的選擇。


    隻一點,不論謝靈選擇哪條路,若是敢傷害到陛下,便是朋友,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慕晚煙歇下前,還是忘不了許言初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猶豫了片刻,問道:“謝靈,你知道許尚書想說什麽嗎?”


    謝靈長睫一抖,語氣溫柔依舊:“或許,也是些關於蒼國使團的事吧。”


    慕晚煙點了點頭,“也是,眼下最要緊的就是這件事了,罷了,若是晚宴有時間,朕再問他吧……”


    她說著,打了個哈欠,乖軟地躺下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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