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全都是血。


    腦海裏的畫麵,以及目之所及,都是猩紅一片。


    晚寧怔怔看著倒在地上那個似乎已經死亡的男人。


    整個人就像是被雷擊中,牙齒不自覺地磕在一起,手也一直緊握成拳,掰也掰不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衝到那個男人身邊,不顧他滿身的血水,跪著將他抱進懷裏。


    七八月的盛夏,可他的身體冰涼如水。


    晚寧曾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冷硬,無所畏懼。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深深的畏懼死亡,畏懼這個男人的消失。


    晚寧張著嘴,嗓子卻啞得發不出聲來,隻剩下沙沙聲。


    好一會兒,她終於【啊】的一下痛哭出聲。


    溫熱的淚水和冰冷的血水都混在了一起。


    “怎麽會這樣?醫生呢?許景,你快叫救護車啊。”


    她抱著他,聲嘶力竭。


    可無論她怎麽喊,他都沒有半點聲息。


    血漬染在他蒼白的臉上,死寂又豔麗。


    許景從外麵跑進來,身後跟了幾個提著藥箱和擔架的醫生護士。


    醫生瞧了一眼地上已經被血水沾濕的兩人,便看向許秘書,示意他先把晚寧帶走。


    許秘書領會他的意思,連忙上前,輕聲說:


    “洛小姐,您先起來,讓醫生看看。”


    晚寧身上、臉上都沾上了通紅的血跡。


    發絲散亂,狼狽無比。


    遲疑了半晌才略有些反應,忙得給醫生讓出了位置。


    祠堂內寂靜得嚇人,晚寧木木地站在一邊,身軀搖搖欲墜,兩眼無神地看著醫生操作處理。


    她唇瓣抿得沒有一點血色,不敢說話,也不敢詢問。


    生怕下一秒,醫生就會宣告他的死亡。


    不多久,醫生擦了擦手裏被沾染得血漬,站起身,走到她和許秘書麵前,麵色沉重。


    “病人失血過多,生命體征很弱,需要緊急送醫院處理。”


    晚寧腿腳一軟,差點又站不住,目光呆滯看向已經被抬上擔架的男人,看著他漸漸遠去,直至被送上祠堂外麵的救護車。


    忽然追了上去,在關門之前攔住,對車上的醫護人員說:


    “我要上車。”


    醫護人員見她滿身血跡,精神狀態也不大好,可能是病人的家屬,索性也就讓她跟上來。


    救護車裏麵能容納的人並不多,許秘書並沒有上去,自己開車一直跟到了醫院。


    他到的時候,易延舟已經被推進搶救室了,晚寧守在外麵。


    她埋著頭蹲在牆邊,看起來頹靡又焦慮。


    見他過來,晚寧才起了身,問他: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秘書抿了下唇。


    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說了一遍,包括解除婚約的事。


    晚寧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不多時,易家的人便都趕了過來。


    易希年看見晚寧,想也不想,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啪!”


    這巴掌很重,晚寧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臉色頓時都驚了一下。


    不過這情形,大家也都猜到了這個女人就是洛晚寧。


    那個讓易延舟拚死也要為了她,和沈家解除婚約的女人。


    一時間,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鄙夷和不屑。


    隻有易曼妮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拉住易希年,勸道:


    “大伯,你冷靜一下。堂哥還在裏麵搶救呢。”


    沈欣然聞言冷哼了一聲,道:


    “曼妮,你也知道你堂哥在裏麵搶救,罪魁禍首在這裏,你反倒讓易伯伯冷靜。延舟被她害得那麽慘,這誰能冷靜。”


    易曼妮白了她一眼。


    “欣然姐,你已經被易家解除了婚約,有什麽立場在這裏憤憤不平。就算堂哥是為了洛小姐,那也是他心甘情願,你急什麽。”


    沈欣然氣得臉色發白。


    “什麽心甘情願,延舟就是被她蒙騙了。要不是她,你堂哥現在會落到這個下場嗎?你別好壞不分。”


    易曼妮也不落下風。


    “要不是你死皮賴臉,非得扒著我堂哥不放,他至於這樣嗎?”


    沈欣然:“你……”


    “都給我閉嘴!”


    易希年臉色鐵青,冷冷橫了晚寧一眼,說:


    “你給我離延舟遠一點。”


    …………………………………………


    幾個小時後,搶救室的門被打開。


    易延舟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易家人都跟了上去。


    危險已經脫離,隻是人還沒醒。


    鑒於病人需要休息,易希年叫其他人先回去,隻留下沈欣然和許秘書兩人照顧。


    直到第二天,易延舟的眼皮才動了幾下。


    病房內的白熾燈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眼。


    “延舟,你醒了?”


    沈欣然神色有些驚喜,連忙問: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不知道你昨天的情況有多凶險,快把我嚇死了。”


    許秘書也湊了過來,見他醒來,連忙按了床頭的呼叫鈴。


    “易總,你終於醒了。”


    易延舟不說話,隻抬眼看了下周圍環境,這才發現自己在醫院。


    他手握成拳,強撐著起身。


    許是扯到了傷口,背部火辣辣的痛感襲來,他不由得皺緊了眉。


    沈欣然伸手去扶,可還沒碰到他,便聽得他說:


    “走開。”


    這聲音實在是冰冷無情,叫她不由得心生懼怕。


    想到他寧願遭這份罪,也要和她解除婚約,沈欣然的眼淚不自覺就落了下來。


    “延舟,你以前也是喜歡過我的,為什麽這麽快就變心了?那個洛晚寧有什麽好,她一直恨著你啊。”


    喜歡?


    易延舟忽地笑了,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被人耍得團團轉。


    而那個人,還是他的父親。


    他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發泄一般地把桌麵上的所有東西都掃落在地。


    可無論他怎麽哀嚎、痛苦、追悔,都無法找回那錯失的十年。


    十年啊。


    人生有幾個十年。


    可他們卻被生生拆散了十年。


    他還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將他最愛的人傷害至深。


    現在,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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