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延舟不懂醫學上的術語,卻也直接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他眉心微蹙,淡淡瞥了他一眼,問:


    “什麽是gfe定向蛋白?是人體自帶的,還是外部植入的?”


    陳炎不想他會問得這麽細,不由得冷汗直流,小心翼翼地答道:


    “是外部植入,可被編碼到人體基因組中,並且可以有效切斷大腦內各個神經元的之間的連接,從而產生……”


    易延舟有些不耐煩,直接打斷了他。


    “說人話。”


    陳炎戰戰兢兢。


    這要他怎麽解釋,十年前發生的事。


    他就是不想說得那麽直白,才說了一堆術語,卻不想他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過已經說出了那個東西,就算他現在不解釋,易延舟也會調查清楚。


    與其到時候被他主動調查出來,還不如直接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好。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回答:


    “這是一種可以定向修改大腦記憶的蛋白質。”


    易延舟瞳孔微縮,目光落在陳炎身上,下意識地問:


    “她體內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天真,陳炎怎麽會知道她體內這個東西是怎麽來的。


    可他這回猜錯了,陳炎還真的知道。


    因為這東西,就是他當年親自操刀,植入進去的。


    所以今天見到晚寧的第一麵開始,陳炎就已經大概猜到了是什麽原因。


    易延舟斂了神色,似是不經意地問:


    “能看出這個所謂的定向蛋白,在她體內存留多久了嗎?”


    陳炎被他問得苦哈哈,再繼續問下去,估計當年的事全都會被掀出來,眼下雖然不能得罪易延舟,但這個事,畢竟沒有提前跟易希年通過氣,他也不敢貿然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


    “具體多久也看不出來,但這個東西目前已經開始產生副作用,想來應該在體內存留了很久。”


    “多久?兩年,還是比兩年更久?”


    “應該……比兩年更久。”


    易延舟微微抿起唇角。


    如果比兩年更久,那就不太可能江紹做的。


    但不是他的話,還會是誰做的?


    為什麽她體內會有這種東西?如果是修改大腦記憶的蛋白,那她被修改了哪些記憶,又遺忘了什麽?


    她從前是孤兒,即便被洛氏夫婦收養,不過也是中產,像這種罕見得不為世人所知的藥物,聽起來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費起的。


    就算能消費起,他們的動機又是什麽?


    易延舟繼續問:


    “如果是這個蛋白產生的副作用,那是不是把它取出來,大腦意識就可以恢複如初了?”


    陳炎:“gfe定向蛋白一旦植入體內,被編碼進了人體基因組,就無法取出。隻能嚐試著去降解,但也不能保證全部能降解完。”


    說完,陳炎又補了一句:“當然,我們會盡力。”


    易延舟眸色深沉,似是思考了一下,又問:


    “如果降解完,那曾經被修改或者說被遺忘的記憶是不是就能重新記起來?”


    陳炎努力克製內心的惶恐,平靜回答:


    “采用定向蛋白修改記憶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即便這個蛋白質被降解了,失去的記憶也已經失去了。當然,隻是理論上這麽說。實際出現的情況會比理論更複雜,也不一定完全不可逆,也可能在受到某些刺激的情況下,大腦會自動修複,把原先的記憶重新整合修正。”


    易延舟把玩著桌麵上的鋼筆,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盯著臉色微微發白的陳炎,繼續問:


    “如你所說,定向蛋白有副作用,並且在她體內存留了很久,那為什麽之前沒有任何症狀?”


    陳炎想了想,說:


    “它的副作用主要表現在患者的精神方麵,是潛移默化的,並不會突然就顯現出來,而且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即便顯現出來也不一定能夠識別。它會讓患者的精神承受能力更加脆弱,變得易消沉、易崩潰、易抑鬱,嚴重的情況下還會對身體健康產生危害。”


    “當然,人的自我修複能力在很多時候也是強大的,當遭受的打擊超出個體承受能力之時,大腦也很可能會啟動自我保護機製,從而產生冷漠、遺忘等一係列自我保護情緒。不過這些副作用都會隨著定向蛋白的降解而消除。”


    這話讓易延舟渾身僵了一下,久久不能平靜。


    重逢以來,他確實覺得她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


    但是把陳炎說的症狀,套在晚寧的身上,似乎她的一切行為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她的崩潰,她的冷漠,還有她看他的眼神,都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態異於常人。


    陳炎立在一旁,抬眼偷偷打量了下易延舟。


    其實他沒有說的是,gfe定向蛋白,易總您的體內也有,之前暈倒住院,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對於易延舟沒有問到的事,他是不會主動說出來的,雖然要對易氏家主忠心,但也沒有必要主動得罪易希年。


    該問的都問完了,易延舟站起身,說:


    “我今天問你的話,別漏出去半個字。”


    陳炎應下。


    *


    話說開了之後,陳炎也沒有再打官腔,治療方案很快就出來了。


    除了其他常規的治療以外,還加了一項降解特殊蛋白的操作,植入的時候容易,要徹底消解卻並不簡單,關鍵是患者本人會很受罪。


    第一個療程的時候,晚寧頭痛欲裂,雙手緊緊揪住床單不放,額發也被汗液浸濕。


    易延舟看著醫生操作,垂在身側的手也不由得緊握,骨節分明,有些駭人。


    病房內氣氛很是壓抑,幾乎叫人透不過氣來。


    好一會兒,他終是看不過去,冷冷開口:


    “能不能用止痛藥?”


    他麵覆寒霜,立在一旁,本就讓醫生感覺壓力山大,這話一出,更是讓醫生不由得有些膽戰。


    不過醫生還是如實說道:


    “易總,濫用止疼藥會造成依賴,嚴重的話還可能造成腦損傷。患者此前已經用了過量了,不建議再用。”


    索性一個療程很快就結束了,醫生操作完成後,又紮上點滴,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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