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車內,氣壓極低。


    許秘書心裏也有些打鼓,時不時從車內後視鏡瞟幾眼後座的易延舟。


    他坐在後座左側,手肘很自然地搭在車窗上。


    周身籠罩了一層寒氣。


    看起來還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怎地,許秘書總覺得他此時的頹喪,不是為了沈小姐的那個禮盒,而是因為洛小姐的離職。


    他試探說道:


    “易律師,洛小姐的事,要不要重新查一下。”


    說真的,他也不相信東西是洛小姐拿的。


    雖然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合理,但她實在沒有理由這麽做。


    見易延舟不語,他又訕訕笑道:


    “易律師,我看洛小姐平日裏人挺好的,不像是那種人。”


    “林律師說的沒錯,這麽多天的監控錄像,隻在半個小時內就看完了,高倍速觀看,說不定還有很多遺漏的細節沒有發現。”


    “而且,您不覺得這個事過於巧合了嗎?監控、發絲和從洛小姐櫃子裏發現的禮盒,這一係列證據看起來嚴絲合縫,但也很像是專門設計出來的,為的就是把所有的矛頭指向同一個人。”


    易延舟瞥了他一眼,從兜裏掏出一包煙。


    車內又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安靜。


    許秘書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也沒有再說。


    打火機的聲音清脆響亮。


    易延舟低頭重重吸了一口,煙霧繚繞。


    他將手隨意搭在窗外,很自然地撣了幾下煙灰。


    這事情太過蹊蹺,他又何嚐不知。


    隻是這幾日不知是怎麽了,有團火堵在心口,翻來滾去,窒悶至極。


    這種感覺,好像是從慈善宴那晚開始的。


    特別是在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這種沒由來的煩悶、惱怒的感覺更加明顯。


    當所有證據都指向她時,他希望她能說些什麽。


    他想聽她說話,聽她解釋,不管什麽都好。


    可她那副驕傲固執、任由處置的模樣,卻讓他心裏那團火燒得更旺。


    不說話,不解釋,就是壓根不在意。


    她根本不在意他會怎麽看她,也不在意這份工作會不會丟掉。


    她不會主動追趕他的步伐,也不會主動跟他製造偶遇,甚至被冤枉的時候都不屑跟他多說一句。


    甚至剛剛,她又回到了沈沛然的身邊。


    沈沛然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讓她麵容和緩、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現在,他們在做什麽?


    她剛丟了工作,是在沒人的地方尋求他的安慰嗎?


    還是在敘舊情?


    草!


    額角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時的情緒。


    易延舟的臉色變得有些危險,窗外那隻手發泄一般狠狠掐滅了燃燒著的香煙……


    那個女人的腰枝很軟,嘴唇也軟糯香甜,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擷。


    就在上午,他還細細品嚐過。


    她的味道、氣息似乎還在唇齒間殘留著,穿透過毛孔,滲進了四肢百骸。


    食髓知味。


    是壓抑太久了嗎?


    雖然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身體卻還沉浸在她帶來的歡愉裏。


    而現在,她卻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一想到他們現在可能做的事,他就氣得發瘋。


    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掉頭!”


    他的聲音很冷。


    冷得讓人發顫,像掉入了極地的冰窟裏。


    “什……什麽?”


    許秘書握在方向盤上的那隻手抖了一下,驚訝地看了眼後視鏡裏臉色黑得可以滴墨的男人。


    他們現在不是要趕著去開會嗎?


    人都已經到場了,那可是個大客戶。


    可是對上那雙冷冽如冰的眼,他又識相地閉了嘴,掉轉方向。


    開了一段路,許秘書又試探性開口:


    “那咱們現在是去哪?”


    他現在是越來越猜不透易律師的心思了。


    以往都是情緒穩定,辦事有譜,把工作當成生活的人,現在卻把客戶晾在那裏。


    不過這個問題倒把易延舟給問住了。


    去哪?


    回律所嗎?


    還是回家?


    又或者是去找她?


    可是知道她在哪嗎?


    他仰頭靠在座椅上,合起了眼,許久,才淡聲說道:


    “回律所。”


    *


    另一邊,晚寧上了沈沛然的車。


    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們來到了一個露天咖啡廳。


    他們相對而坐,點了兩杯美式。


    晚寧坐在凳子上,濃密卷翹的眼睫微微下垂,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自然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覺攥緊。


    過了一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坐在對麵的沈沛然,問道:


    “你剛剛說,有我親生母親的消息,她現在在哪?”


    沈沛然將車上拿下來的資料推到了晚寧麵前,說道,


    “你被收養之前所在的那所孤兒院,你還記得嗎?”


    晚寧眯起眼睛,思緒如同飛舞般的柳絮,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蕭索破敗的院落,爬滿鐵鏽的大門,雜草叢生的草地,還有滿是髒舊塗鴉的牆。


    許是年久失修,寢室的牆皮脫落成一片片,就像魚鱗一般。


    孤兒院裏的小孩不算多,好像隻有十幾個。


    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些先天不足。


    唯有她,是四肢齊全、健健康康,還被送過來的。


    院落並不算大。


    一眼望去,隻有四方的天。


    周圍還透著一種破敗、荒涼的空寂。


    整個孤兒院,都是老舊不堪。


    她的記憶都是碎片化的,能記起的不多,除了一些瑣碎的環境,就隻有幾張模糊的麵孔。


    “記得一些。”


    “這所孤兒院在你被收養的五年後遷址了,院長和職工也換了一波人。我回沈氏之後,動用了一些關係人脈,著人多方打聽,找到了原來在舊址工作過的一些職工,他們對你倒還有些印象。”


    “他們說你的親生母親,在你進入孤兒院的半年內,有給孤兒院寄過東西,那上麵還留有郵寄的地址。一般孤兒院收到外麵郵寄的東西都會登記在冊,所以這個地址,也保存了下來。”


    “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她也不一定在那個地方住了。不過如果有時間,你也願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去那個地方走訪一下,說不定能打聽到她現在的下落。”


    晚寧低頭看向桌麵的那份資料,手心已經滲了一層薄薄的汗。


    “謝謝。”


    雖然從沒想過要找到親生母親,可是聽見她的消息,還是不由自主跟了過來。


    沈沛然垂眸,看向她,很輕地說:


    “晚寧,過去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以後我會慢慢補償你。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希望,你以後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普通朋友,不要那麽排斥。”


    話音剛落,桌麵上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晚寧拿起來看了一眼,屏幕上麵顯示的來電備注是易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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