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梆鼓一聲接一聲傳遍了秦城已陷入沉寂的大街小巷。偶有雞鳴犬吠透著單薄亦難同深沉的黑夜匹敵。


    京兆尹府陰暗潮濕的地牢在一盞汙濁的油燈籠罩下同樣透著難以言說的汙糟渾噩。


    微光之外的陰暗角落,黝黑的老鼠趁夜爬行不時發出了吱吱吱的叫聲,突的引得起了某個階下之囚的驚聲尖叫。


    “啊,老鼠,有老鼠!來人啊,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女兒是當今的毓王側妃,你們這些個有眼無珠的狗腿差再不放我出去,當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快放我出去~”


    被收押於京兆府地牢最裏間的柳氏,白日裏大肆叫囂得沒了力氣。如今這三更半夜又是為老鼠爬過頭頂又一次吵嚷起來。


    隻是柳氏並不知道,看守牢房的獄卒就是因著白日裏受夠了她的吵嚷,方才將她調換至了這最裏麵的牢房,大有置之不理的意思。


    呼喊了半天不見得人來的柳氏一邊為著牢房裏四處亂竄的老鼠急得跳腳,一邊又是怨懟起害她被關入這牢房的王灼兒來。


    “這個禍害、喪門星,當年怎麽就沒跟你那個死鬼大哥一道被山賊給一刀結果了…”


    柳氏滿心的怨恨盡數顯在了自己臉上,她話音落罷原於牢門外還亮著油燈倏地一下滅掉了,使得這原就昏暗的牢房頃刻墜入了黑暗之中。


    “來人呐,誰給來點個火,燈滅了,有沒有人…”


    黑暗之中,柳氏話罷久不見來人,隻聽得自己的呼喊聲由著牢房最裏間傳到最外邊,再由最外邊傳來含糊不清的回音,顯出了這牢房毫無生氣的死寂。


    若說柳氏方才是為著突然冒出來的老鼠受了驚嚇,那麽這一刻她卻是為著牢房裏無處不在的死寂心裏發毛,尤其她覺著牢裏突得起了一陣冷風更是沒由得脊背發涼。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又由遠及近的傳進了柳氏的耳朵裏,接著又是哐當一聲似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道白影一閃而過。


    “誰,誰在那?”


    柳氏盡管為此嚇得一個激靈,卻還是假意大喊出聲為自己壯膽。


    “姨娘,是我呀,我來看你來了?”


    柳氏因著黑暗中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一句輕飄飄的姨娘膽寒,倒也還沒至被嚇破膽的地步。她雙手捏緊了拳頭,又是顯著幾分蠻橫的對著空空如也的四周道。


    “呸,一群狗腿差趁夜裝神弄鬼嚇我是吧,老娘才不怕你們呢!”


    “姨娘,是我,我是萱兒啊~”


    “萱~萱~兒~”


    柳氏顫抖著腔調將這個名字重複出聲,心裏亦是無比的清楚這個“萱兒”指代的究竟是何人。


    “不可能~萱~萱~王~萱~已經死了,白日裏,我聽那個臭丫頭親口說的…”


    “哈哈哈哈哈~”


    柳氏話落罷,黑暗之中又是傳來了一陣陰詭瘮人的笑聲。半晌過去,那瘮人的笑聲止住又是不知從哪個黑暗的角落冒出話來。


    “姨娘,我是死了,可我死得好慘好不甘心啊!我要找那些害慘我的人報仇,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黑暗中這個陰仄仄的腔調顯得異常激動起來,一道白影就此閃現於柳氏的麵前,對方披頭散發未曾露出真容,一雙血跡斑斑的手已然搭在了關押柳氏牢房的木柵欄上。


    “啊~”


    柳氏驚嚇出聲,她為這突然於牢門之外冒出來的“白影”嚇得一個激靈躲到了牢房的角落裏,整個人抱頭麵牆身子同樣止不住的發顫。


    “不要找我,不是我!萱兒,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不要找我,求求你不要找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當年我送祖父的靈柩回鄉,路遇劫匪。那些劫匪不正是你找的殺手嗎?”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承認我是嘴毒,平日裏沒少咒罵你們兄妹,也想過找人…可是,萱兒,我沒那個膽子,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你又是不知道你妹妹那個性子,當年為爭世子之位,她險些沒一把火將我給燒死。今日我就是推了一下她,她便將我下了大獄。若是我真敢害你,她要知道了鐵定會將我碎屍萬段的,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


    柳氏顫栗著身子,說著說著已經帶起了哭腔。


    雖然她對於王灼兒兄妹是厭惡到了極致,記恨這當哥哥的霸著安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同時嫉妒這妹妹兜兜轉轉的還是成了王妃,壓了她給人做側妃的女兒一頭。


    但是,正如柳氏所說,她記恨歸記恨。平日也就敢嘴上說些惡毒的話,時不時向王柏實吹吹枕頭風,順帶攛掇王柏實鼓搗一些小動作來礙王灼兒的眼。最不濟的也就是如今日白日這般,她著實忍不住了同王灼兒動起手來。


    可真就要殺人放火,柳氏這個困於內宅的婦人根本找不對路子,也拿出這麽多的錢來。最重要的一點是,柳氏沒有這般的膽子,是真的沒有這般的膽子。


    因為柳氏當年同王灼兒爭安國公府世子之位的時候,可是見識了王灼兒狠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的瘋勁。她清楚的記得,那時的王灼兒眼見說理說不動自己父親了,就將王柏實和她一並請到了祠堂。在那之後不聲不響的將祠堂給落了鎖,將他們二人連帶自己一並鎖在祠堂裏,又是不帶絲毫猶豫的放了一把火。最終是逼得王柏實和柳氏為了活命不得不放棄這世子之位。


    哪怕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柳氏每每一想到這件事還是忍不住的後怕。她既親眼見識了王灼兒的這股子狠勁,平日雖然顯著囂張,內心深處同樣藏著害怕。她亦是很明白,若是真把王灼兒給逼急了,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就沒有了。


    柳氏思慮至此內心也就更加的恐懼,她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瞟了一眼那抹還未消失的白影又是嚇得趕緊背過了臉。


    “萱兒,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害的你!我以我聰兒的名義對天發誓,若真是我害的你,我們母子都會不得好死…”


    柳氏話說罷又是覺著一陣頭暈目眩,她顯著急切的想要再說些什麽以此自證清白,卻是發覺自己竟動不得嘴來。


    原於柳氏牢房之外的“白影”也不再說話,見原還縮在牢房角落的柳氏不多時一頭栽倒在地上,擲出了隨手帶的暗器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對方的臉頰邊側。


    好半天,“白影”見得柳氏依舊沒有動靜,方才扒開自己一頭覆麵的長發,露出英氣的模樣來。


    自然,這白影不是旁人,正是白日裏隨著王灼兒一道回過安國公府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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