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第一次走上樓的路。


    和普通的樓梯一樣,灰突突的,沒有半點奇怪的地方。


    在陸梨阮腳踏上六樓時,一扇門開了,是陸梨阮正上麵的那間。


    “請進。”


    男人白皙的手扶在門邊,推開可以讓一個人進來的寬度。


    陸梨阮走了進去。


    這個時候警惕已經沒有什麽用了,畢竟,現在能為自己解答疑惑的,隻有這一個男人了,如果不能從他這兒得到真相,那麽自己估計隻能一直蒙在鼓裏了。


    屋子裏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和陸梨阮屋子裏一樣的布局,但看起來比陸梨阮家裏要大一點,因為東西少,並且擺放的非常整齊。


    客廳打了很大的窗戶,淡綠色的輕紗窗簾,讓整個屋子看起來頗為清朗。


    “你好。”


    陸梨阮換了一次性拖鞋,走進客廳裏。


    “傷怎麽樣了?怎麽沾水了?”男人的視線往下,看到陸梨阮膝蓋上沾水的紗布,微微皺了皺眉。


    他此時的眼睛,看起來顏色是深灰色,在背光處會更深一些。


    陸梨阮進門的時候,刻意留意了一下。


    “我洗了個澡,下午太熱了。”陸梨阮已經拿保鮮膜在紗布上纏了,可還是沒完全保持幹爽。


    “請坐。”


    男人一邊說,一邊進到屋子裏,拿出來個很大的醫藥箱。


    “沒事兒……不……”


    陸梨阮話還沒說完呢,對方就已經把消毒的,上藥的,新的紗布,全都拿了出來。


    陸梨阮閉上了嘴。


    她穿著寬大的t恤,到膝蓋的大短褲,坐下後,褲腿往上卷了些。


    男人的手指落在她大腿內側時,陸梨阮打了個哆嗦。


    好涼。


    他那隻帶著手套的手,手指隔著布料,觸碰到自己皮膚時,都冷冰冰的。


    “別動。”


    對方技術倒是很好,幾乎沒讓陸梨阮感覺到什麽痛感。


    紗布揭開後,陸梨阮才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傷口。


    沒想到這麽嚴重!


    擦傷大概有大半個手掌那麽大範圍,最嚴重的地方,表皮已經沒有了,隻剩下鮮紅的嫩肉,還在往外滲著黃色的組織液。


    陸梨阮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垃圾桶裏麵看到的,那一天,血呼啦的貓的屍體。


    “yue——”


    陸梨阮喉頭一哽,就又想往上反胃,還沒等她縮回腿往衛生間跑,一個開著蓋子的小玻璃瓶,懟在了自己人中前。


    一股直衝天靈蓋的清涼,帶著點辛辣味的感覺,一下子把陸梨阮的鼻腔都通開了,那股要吐的感覺,瞬間壓了下去。


    “謝,謝謝。你這兒東西,還挺全的啊。”陸梨阮接過小玻璃瓶,自己吸嗅著……


    “嗯,我自己也用。”


    男人低聲應了句。


    陸梨阮想了下,明白他的意思,應該是他看那些東西,也會覺得惡心。


    “好了。”


    陸梨阮看著對方手指靈活地,在自己膝蓋前麵係了個扣,包紮的平平整整。


    “你要買的東西,我都買好了。”他一邊收拾醫療箱,一邊指了指廚房桌子上的袋子。


    “麻煩了。”


    陸梨阮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人,人還怪好的。


    他洗了手,自己也坐到了沙發上,手指交疊,放在膝蓋上,之間互相輕輕地摩擦著。


    陸梨阮不由自主地給他吸引,甚至忘了說話。


    對方也沒覺得冒犯,反而頗為坦然地任由陸梨阮打量著自己。


    他平靜的神色中,帶著一抹探究,似乎在研究分析陸梨阮的一些行為模式。


    知道發現陸梨阮慢慢朝著自己這邊傾身,他才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隨著那聲響指,陸梨阮才好像從愣神中緩過來。


    她茫然地看看周圍,又看了看麵前的人,露出幾分不解得神色。


    她覺得對麵的男人……好像更好看了。


    “覺得我好看?”


    對方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一樣,忽然溫聲問道。


    他話語中的含義,並不是自戀,而是一種,如同敘述一般的陳述,然後他輕輕歎了口氣。


    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又從一旁的小桌子上,拿起陸梨阮昨天看他戴過的,那個黑色框架眼鏡,再次戴上了。


    陸梨阮有些窘迫。


    “閉上眼睛,不要再想我很好看這個概念。”


    陸梨阮順著他的聲音,閉上眼睛。


    “三,二,一,睜開吧。”


    陸梨阮再睜開眼睛,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對麵的男人……


    他看起來平庸了,並不是不好看了,而是沒有那麽吸引人了,他現在氣質更像是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像一捧清水,無形狀,卻清潤得可以滲透浸染……


    “怎麽回事啊?”陸梨阮吞了吞口水,不明白,為什麽短短時間內,自己對他發感覺,發生那麽大的變化。


    “你被我影響了,你還控製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力。”


    男人安撫道:“沒關係,已經很好了。”


    陸梨阮:……


    到底好為什麽好啊?


    到底好在哪兒啊?


    “精神力”這個詞,陸梨阮並不算陌生,因為在係統為自己抽取金手指時,就提到了“精神力”。


    係統說,自己擁有很高的“精神力”……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的精神力就在在於我會覺得你好看嗎?這個世界是怎麽回事?每天晚上是怎麽回事,你每天晚上都是去做什麽?”


    陸梨阮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疑問,甚至她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問起……


    隻得劈頭蓋臉的,將這些問題全都提了出來。


    “冷靜點,我都會回答你的。”男人並沒有介意陸梨阮,像是有幾分生氣一般的急切。


    他很冷靜。


    然後又歎了口氣。


    “本來應該有專業的人給你解釋的,現在這活兒落在我身上,你等我組織一下語言。”


    陸梨阮:……


    你現在的語氣,像是因為同事不給力,不得不多分擔工作,而發出歎息的社畜。


    近距離看著他,陸梨阮看著他即使戴著眼鏡,也掩蓋不住的,眼睛下麵的一小片青黑色。


    “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陸梨阮沒忍住。


    “嗯。”


    “你真的是推銷員嗎?”


    男人手撐著下巴,身子前傾,似乎第一次覺得有些意外,意外陸梨阮的這個二傻子問題。


    “算是,也不算是,但我們公司,的確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工作範圍的。”他指尖虛空畫了個圈兒。


    “這不是我的工作範圍,我隻是住在這裏,在這裏發生感染事件,是我沒有想到的,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陸梨阮覺得他真的很苦惱,能感覺出來的那種。


    “你先別苦惱了,你等會兒再苦惱……你們公司這個責任歸屬,我也不清楚。但你能不能先給我解釋一下,什麽叫做感染?”陸梨阮試圖打斷。


    “感染,簡單來說,是我們現在處於的這個範圍,形成的第一步。或許是某個物品,偶爾也可能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話語,或者是發生的事情……在被精神力感染後,對外進行輻射,當它級別很高或者烈度較強時,會形成一個框定的空間,然後它會對外進行輻射,影響它所控製的空間裏的人或物,行為,語言,等等……”


    男人像是上課被老師抽查,站起來背概念一樣,非常順利的,把這一大段話背了出來……


    然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頗為期望的問陸梨阮:“聽懂了嗎?”


    陸梨阮心說:你猜呢?


    男人又歎了口氣。


    陸梨阮沒有數過,但感覺自從自己進門兒之後,他歎的氣,自己兩隻手已經數不過來了……


    感覺是在拿歎氣,當做標點符號。


    這麽活不起了嗎您?


    男人也能感覺到,自己這麽說,陸梨阮基本是理解不了。


    他沉吟了一下。


    忽然不知是從哪兒,他手心兒轉出一把折疊刀來。


    動作輕巧,那折疊刀彈開,纖薄的刀刃泛著銀光 在他掌心轉了個圈兒。


    然後刀柄對著陸梨阮。


    非常的花裏胡哨,有藝術觀賞價值。


    陸梨阮暗道:這是練過啊!


    “拿著。”


    他示意陸梨阮過來。


    陸梨阮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他說的,走過去,握住了折疊刀的刀柄。


    “舉個例子,你非常恨我,恨我恨了很長時間,然後今天在這裏,你用這把折疊刀殺了我。”


    他戴著手套的那隻手,手指按著陸梨阮的手背,慢慢地,扶著陸梨阮的手,把刀抵在自己的胸口。


    “有一定的可能,這把折疊刀被感染了,而因為某些,至今連我們也不清楚的原因 這把折疊刀感染的程度很高。”


    “於是這把折疊刀周圍,便會形成一個感染空間,第一步便完成了。”


    陸梨阮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假設這把折疊刀的感染空間,覆蓋在整個小區,那在這個小區裏的人或物,甚至是動物,便有可能,被這把折疊刀作為的感染源所輻射。”


    “輻射之後呢?會發生什麽?”陸梨阮皺眉。


    “如果輻射輻射到人的身上,大部分情況,被輻射的人精神力,處於較低的情況。這把折疊刀,我們可以將它歸之為“仇恨”這個範疇,就以感染源為仇恨這個概念來給你解釋:假設樓上住著兩個人。”男人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動作有些可愛地互相點了點。


    “a和b之間有著積怨,而b的精神力較低,b被輻射感染後,做出最激烈的舉動,他會殺死a。”


    陸梨阮一愣。


    “a殺死b的方式,可能有很多種,比如說掐死,捅死,溺死……”


    陸梨阮打斷了他:“好的,這些就不用形容的這麽細致了。”


    會勾起自己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男人點點頭表示理解。


    “這是感染到人身上,當感染到物品身上,比如說感染到,樓上兩個人屋子裏一把剪刀上。a可能用這把剪刀殺死b,b也可能用這把剪刀殺死a。但如果兩個人的精神力處於比較相當的水平,或是都不算很低,那也許就不會發生殺戮事件。”


    陸梨阮點點頭。


    如果舉例這麽說,她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是做什麽工作的?你既然知道這些,你的工作應該跟這個有關吧。”


    男人有些懨懨的點點頭:“想解決摧毀這個感染空間,就要從源頭上解決,需要找到最初的感染源,並且進行收容。我工作的地方,就是負責收容調查,感染物品及感染空間的單位。”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我們就處於一個感染空間之內?”


    男人又點點頭。


    “那為什麽你還在這兒安穩地坐著?”


    陸梨阮沒忍住,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後麵的意思是:大哥,天都要塌下來了!你怎麽還坐得住啊!


    “因為我並不是調查員。”


    陸梨阮:……


    “那說了半天,到底你是幹什麽的呀?我們這兒的感染源是什麽?調查員又是幹什麽的啊?”陸梨阮又接著問。


    “調查感染源是什麽,就是調查員的工作了。這個感染空間之內,所有的東西都可能是感染的源頭。所以說,調查員要進行調查,推理,分析。最後鎖定感染源,才能將其收納摧,毀感。這就是調查員工作流程。”


    陸梨阮心說:那師傅您是做什麽工作的呀?


    大概是讀出了陸梨阮掩蓋不住的神情。


    男人回答了她:“我是執行員,但目前處於半休假狀態。”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男人的視線,落在陸梨阮身上,他微微將框架眼鏡往下拽了拽,露出一雙顏色淺淡的眼瞳,從黑色鏡框的上方,淡淡地看著陸梨阮。


    陸梨阮下意識移開視線,不和他對視。


    這人邪性的很。


    從這幾天自己的反應,陸梨阮就感覺的出來。


    “執行員和調查員的區別在哪兒?”陸梨阮覺得,不同的職位一定存在著差異。


    男人挑挑眉,又重新將鏡框推了上去,並沒有強迫陸梨阮看自己:“你很會找重點。”他點點頭。


    “調查員是指精神力高的人。這種人能看到,感受到感染空間,以及最後鎖定感染源,並且大部分時候,不會被輻射汙染。執行員則相反。”


    “執行員的精神力很低嗎?”陸梨阮問他。


    男人搖頭:“其實與精神力高低,並沒有直接關係。執行員是幸存者。”


    “幸存者?”


    “對,曾經在高烈度,高感染性輻射性的空間內,被輻射汙染之後,依然活下來的幸存者。”


    陸梨阮神色一怔,幸存者這個詞,聽起來可不怎麽美妙……


    “感染空間一定會死人嗎?”陸梨阮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問道。


    “當然不是,如果那樣的話,早就亂套了。高烈度高等級的感染空間,是非常罕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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