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個大步流星,一個則顯得幾分恍惚。


    大理寺卿與皇上一同離去,留下賀平延麵色略複雜,看著嵇書憫。


    “殿下。”他想問什麽,卻因為陸梨阮在一邊,隻是隱晦地喚了一聲。


    嵇書憫手撐著額頭,仿佛最後一絲力氣都要用盡了,聽到賀平延的聲音,喘了口氣兒:“回去吧。”


    賀平延也未多說,利落地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窗戶大開,呼呼往裏吹著風。


    陰霾了好一會兒的雨終於爽利地落下,打得地麵塵土飛揚。


    有水汽被刮進屋子裏,陸梨阮聞到那清涼的味道,腦子清明了些,剛才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把窗子關上吧。”陸梨阮吩咐,涼意滲進來,讓人覺得冷了。


    小喜子輕手輕腳地將窗戶關上。


    “娘,娘娘…奴才,讓人,把,把屋子整理了吧。”


    目所能及一片狼藉,剛侍衛進來搜查時,大概是奉了命,怎麽難看怎麽來,怎麽動靜大怎麽來,架子上的書全扯散了,小桌子都給掀翻了。


    “嗯。”


    陸梨阮往外麵走去,青禾拿了件披風,又撐了傘緊跟著。


    走進雨幕裏,陸梨阮彎腰查看自己種在院子裏的植物有沒有損,青禾默不作聲地為她擋雨。


    見陸梨阮遲遲不回:“娘娘,披上點吧,小心著涼。”


    陸梨阮接過披風,她皮膚已經吹得冰涼了,鞋底也被雨水浸得發潮不舒服,但她就是不想進去。


    不知道怎麽和嵇書憫相處。


    被騙被瞞著的人,反而比騙人的人更不知所措。


    就在陸梨阮心想,等嵇書憫去休息了,自己再進去,腿僵硬地站在原地。


    可還沒安靜片刻,輪椅壓過青石磚的聲音響起。


    陸梨阮彎腰從傘下看去,見嵇書憫行進在雨中,小喜子苦著張臉,急得要哭了似的,卻隻能寸步不離地跟著。


    嵇書憫的發已經被雨水淋濕,鬢發淩亂地貼在蒼白的臉側,雨水順著他鼻梁滑落,染的淺淡的唇色濕漉漉的。


    看著毫無攻擊性,可憐極了。


    小喜子明明手裏拿著傘,卻不敢撐開,想必是嵇書憫不準。


    他也不說話,就那麽直直地看著陸梨阮,似是等她主動靠近。


    月白色的衣衫半透,他也不管,一副如果你不來我身邊,我就弄死自己的執拗瘋癲勁兒。


    陸梨阮心頭火起。


    這副扮可憐的樣子給誰看,明明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拿自己的生命去賣慘,多餘想著救你就!


    血往頭上湧,陸梨阮拿過青禾手上的傘,幾大步衝過去。


    還沒等嵇書憫說一句話,陸梨阮劈頭蓋臉地把開著的傘,往他身上砸去。


    傘麵蓋住嵇書憫錯愕的神情,陸梨阮憤然越過他,淋著雨回到屋子裏。


    小喜子手忙腳亂地把傘從嵇書憫身上拿開,就見太子殿下側頸一處半指長的血痕,是被支出的傘骨劃的。


    “殿下……”


    嵇書憫用衣袖擦了下,血色稀薄氤氳開,在月白的顏色上,鮮豔怪異。


    小喜子見太子妃娘娘人影已經消失在門裏了,連忙戰戰兢兢地給嵇書憫擋雨。


    見太子殿下神色凝重莫測,低聲詢問:“殿,殿下……您,您還是回去吧?”


    “她不想見我。”


    那您也不能糟蹋自個兒啊!這是什麽昏招啊!小喜子覺得自己一個閹人都明白的事兒,怎麽太子殿下在這兒鑽牛角尖犯糊塗呢!


    “娘,娘娘,是,是心疼您,淋雨……您再澆下去,娘娘,還……還得生氣。”壯著膽子,小喜子結結巴巴道。


    嵇書憫此刻是硬撐著一口氣兒,他眼前陣陣發花,腦子暈暈沉沉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思維陷入了一條胡同,隻剩一個念頭了,自己惹太子妃生氣了。


    “您,您越折騰,娘娘,就越,越生氣。”小喜子肯定。


    “回吧,孤在這兒淋著,她瞧也不瞧一眼。”嵇書憫扯扯嘴角,自己先哀怨上了。


    小喜子聽他終於不折騰了,飛似推著輪椅便回了屋子裏。


    亂七八糟的地方,宮女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娘娘說身子不舒服,已經先在側屋歇下了。”青禾輕聲交代。


    “為何?”嵇書憫心念一跳,自大婚那日開始,他們便同榻而眠,如今太子妃居然招呼都不打,便去側臥歇息了。


    “她還說什麽?”嵇書憫語氣發飄,打著最後一點精神。


    “娘娘請您……也先歇息,有什麽事兒等以後再說。”


    青禾垂頭。


    娘娘其實沒說,但感覺若是沒有娘娘的交代,殿下得衝進側臥再鬧一番。


    “嗯。”嵇書憫仰頭用力往椅背上磕了幾下,似要將一陣一陣的疼痛從腦袋裏磕出去。


    周圍的人不敢言聲,隻覺得……太子殿下這般樣子,像回到了從前,太子妃娘娘沒進宮之時。


    反複無常,自我折磨,陰晴不定又古怪瘋癲。


    但最後,嵇書憫沉默片刻,還是歇下了。


    他不是不清楚,隻不過他下意識便想用方法,逼迫陸梨阮妥協,掌握兩人之間的主動權。


    陸梨阮擔驚受怕一天,塵埃落定後,似脊梁骨被人抽出來那般疲憊,換了衣服坐在床邊,眼睛都睜不開了。


    於是也不和自己較勁了,陸梨阮和嵇書憫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嵇書憫是心中有事兒,得不到希望的反饋,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


    陸梨阮卻是萬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管發生什麽,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她躺下便睡得很香。


    完全不知道嵇書憫在病中輾轉反側,燒到意識模糊,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


    勉強還有能思考時,嵇書憫吩咐,不許去打擾太子妃休息,於是也沒人敢去喚陸梨阮,隻得細心看顧著。


    等陸梨阮再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了,不知道什麽時辰,外麵的雨聲早停了,萬籟俱寂中有幾聲蟲鳴。


    推開被子起身,陸梨阮低喚了一聲:“青禾。”


    馬上細微的腳步便從外間傳來:“娘娘。”


    “把燈點上。”陸梨阮喉嚨幹啞發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淋雨,自己也要染風寒。


    “給我煮點薑水來。”陸梨阮輕咳。


    “是。”


    很快,冒著熱氣的薑水放了紅糖送到陸梨阮的手邊,青禾還吩咐宮女送了水,讓陸梨阮泡泡腳去驅寒。


    陸梨阮喝了幾口薑水,渾身由內到外地熱了起來,神智也清明,下午那般激蕩的心緒,此時也撫平了不少,不再那麽衝動。


    “等下你也去歇著吧。”陸梨阮讓青禾也給自己倒杯薑水來。


    “奴婢不累。”


    陸梨阮在鬆靜苑這麽久,早就發覺了,能在這兒伺候的,都不是簡單的宮人。


    無論是青禾,還是小喜子。


    “都折騰一天了,怎麽會不累?”陸梨阮仔細觀察青禾,卻發現她確實是沒有疲憊之感的,也不知道;練的什麽功夫。


    陸梨阮這一覺睡得長,胃裏麵空空的,青禾想傳膳,陸梨阮擺擺手,就著熱茶吃了兩塊點心。


    完全沒有了睡意,陸梨阮倚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雜記。


    一旁青禾並未主動提起嵇書憫的情況。


    等了半晌,陸梨阮歎了口氣,將書扣在一邊:“殿下身子如何了?可有用晚膳?”


    屋子裏這麽風平浪靜的,那就肯定是活著,但說不擔心又不是簡單能做到的事情,陸梨阮懶得和自己較勁兒。


    問問就隻是問問嘛。


    “沒,殿下下午有些發熱,喝了藥後便歇下了,晚膳的時辰醒來又吃了遍兒藥,一直躺到現在。”青禾細細道來。


    “嗯。”陸梨阮垂著眼睫。


    “殿下不要人在邊兒上伺候,全攆出來了。”青禾見陸梨阮願意提起嵇書,才接著道。


    還在鬧騰。


    陸梨阮下午的時候被氣得神佛升天的,現在往回想,才發覺:“我還沒發瘋呢,他發哪門子的瘋啊?”


    又好氣又荒謬。


    青禾被陸梨阮打發去歇息了,屋子裏隻剩陸梨阮一人,燭影在牆上晃動,靜得讓人反而安不下心。


    終是下了地,陸梨阮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朝著平日住的寢房走去。


    門虛掩著,裏麵沒有半點光亮,鬆靜苑和別的宮不同,這處小而僻靜,有幾分似尋常府邸的結構。


    走進去後,陸梨阮站在原處讓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往床上看去,還是什麽也看不清。


    越往前走,越是能聞到混合著苦藥的味道。


    等終於站在床邊,陸梨阮微微探身,在心裏為自己開脫:我就看看他還活著呢……


    “啊——”


    下一瞬,陸梨阮感覺自己被人猛地一扯,頓時失去重心,朝前跌下去!


    條件反射地閉上眼,陸梨阮繃緊身子怕摔,結果撞進了被子裏,下麵還墊著人。


    “唔。”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陸梨阮感覺自己後背被一雙胳膊緊緊環住,力道大得勒到喘不過氣。


    “鬆開。”


    驚慌一瞬,陸梨阮便知道是誰所為了,抬手推拒地掙紮。


    可嵇書憫不放,他變本加厲將陸梨阮扣在自己懷裏,半邊身子壓製住她,兩個人和被子滾作一團,到處都是軟綿綿的束縛。


    陸梨阮被被子箍住,隻能在黑暗中停止動作。


    “梨阮……”一聲喟歎般的輕語落在耳邊,身上的人似脫力一般,攤了下來。


    下巴墊在自己肩膀上,發絲纏在自己脖頸上,似乎都在幫他抓著。


    “別不理孤。”


    嵇書憫纏人的蛇一般,他體溫比陸梨阮低,相互接觸的皮膚涼沁沁的,嘶嘶低語,讓陸梨阮有被冷血動物纏繞的幻視感。


    “你同孤說話啊,說話……”


    他見央求沒用,惱了般朝著陸梨阮的頸側張口咬了下去!


    “啊!你是不是瘋了!”陸梨阮沒想到他這般舉動,細細的尖銳的疼痛衝上頭腦,讓她一下子彈了起來,劇烈掙紮,試圖擺脫嵇書憫的鉗製。


    嵇書憫本就沒什麽體力,被陸梨阮一掙,掀翻到一邊,仰著頭依然不肯放開陸梨阮,抓著她的腕子,一雙陰鷙偏執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地盯著陸梨阮。


    陸梨阮被他折騰出了火氣,腦子一抽,翻身跨在嵇書憫身上,沒被抓著的手,用了力氣掐在他細瘦的脖子上,手指收緊,繳走嵇書憫的呼吸。


    見他微張著唇,因窒息感而說不出話來,陸梨阮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俯下身,一口咬在他耳垂上!


    牙尖碾著柔軟的皮肉,是一種很奇怪陌生的感覺,但同時也是種很解壓的發泄。


    直到齒間泛起淡淡的腥甜味道,陸梨阮才回過神來,鬆了嘴。


    “還咬嗎?”


    嵇書憫見她停下,很自然地把頭轉向另一邊。


    陸梨阮艱難地咽下那股子腥味兒,鬆了掐著他的手。


    “你什麽都瞞著我,是覺得我被你騙了也不會生氣嗎?”


    “本來你不會看到今天下午那一幕的。”嵇書憫倒是實誠,喘了口氣兒道。


    “沒想到中了藥效。”


    “什麽藥?”


    “去父皇宮中,熏的藥香和我用的藥效相衝。”


    “我看不到你就什麽都瞞著我,你當我是傻子嗎?”陸梨阮剛想繼續問下去,猛地發現自己的話題差點隨著他跑偏。


    “怎麽會,孤不過是……”嵇書憫突然卡在,若是現在光線充足,陸梨阮便會看到他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


    從蒼白的皮膚下浮現,蔓延到領口裏麵,他因動作過大而露出的一片胸口,都泛著血色……


    “梨阮,孤可以帶你出宮了……”他語氣帶著古怪的興奮感,那種興致盎然無法掩飾。


    “出宮?”陸梨阮被他說懵了,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你不是不喜歡宮裏嗎?那我們就不在這兒待了,梨阮,孤帶你出宮建府,那兒和合安侯府一模一樣,你不是想要那樣的家嗎?”嵇書憫呼吸急促,他仰著頭,攀著陸梨阮的肩勉力抬起自己的身子朝她貼近。


    “不是不告訴你……孤想,想讓你在塵埃落定後才知曉。”他仿佛陷入到莫名的偏執中:“孤不想讓你看到醜態……”


    “孤隻想你看到的是,孤可以滿足你一切想要的,所以,梨阮你得長長久久,永遠陪著孤,無論生死。”


    陸梨阮聽著他的話,隻覺得他的確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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