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長的巷子春風拂過,明明剛才還是那般溫暖,此時此刻卻冷得讓人顫抖。


    刑昭昭望著空蕩蕩的巷子呆立了許久,才拔腿跑追了出去,即便再生弟弟的氣,可他畢竟是小孩子,且對鳴沙縣不熟,萬一跑丟了她會怪自己一輩子。


    她順著刑承毅跑遠的方向一直追,柔軟的衣裙重重打在小腿處,她越跑越慌待跑到熙攘的正街時,她怔怔站在街頭,怒火早已消散,內心隻剩驚慌。


    “阿承——”


    忽見對麵街上閃過一個小小的青藍色背影,刑昭昭眼睛一亮立即提起裙角衝過去,她眼也不敢眨生怕再次失去刑承毅的身影,然而跑到路中間忽聽驚叫聲四起,她似有所覺一般的停下腳步,茫然望向發聲處,一匹身高腿長毛色油亮的紅鬃馬自遠處跑來,馬上坐著的少年穿著雪白長衫,騎馬過鬧市卻毫不減慢速度,飛揚的眉目間全是放肆明亮的笑意。


    “小心——”


    周糟響起驚呼,刑昭昭想躲開卻發現腳軟的沒有半分力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紅鬃馬離自己越來越近。


    幾百斤的馬落在身上,她會死吧。


    這一念頭剛剛興起,忽的一股大力將她扯進一具帶著異香的懷抱。


    “姑娘,小心。”清雅溫和的男聲響起。


    刑昭昭一張臉血色全無,聞言呆呆的抬頭望著救她的人。


    那人極高極瘦,容顏俊雅,不大能看出確切的年紀,仿佛並不年輕,卻也不算老,他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可是一雙唇瓣卻豔紅如花,種種異於尋常拚湊到一起,反倒讓眼前之人有種詭異莫測的美麗。


    “多……多謝。”她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姑娘,客氣。”那人見她站穩,便鬆開扶住她的手,並很有禮貌的後退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時節已至盛春,街上的人大多都穿著輕薄的春裝,隻眼前這人還穿著鑲著墨狐邊的重紫色錦袍,可是說他畏寒吧,他白的如玉琢一般的手中卻又撐著一把烏骨白紙傘,將他整個人都籠在陰影中。


    許是她眼中的疑惑太過明顯,那人溫和的笑了笑,“在下身子不好,既畏冷又怕曬,倒叫姑娘見笑了。”


    刑昭昭也察覺自己失態,垂下頭不敢再看他,小聲道:“不敢,不敢。”


    “姑娘以後走路要當心才是。”那人說罷再次揚唇淺笑,然後也不告別隻是微微點頭後便持著傘轉身離去,低聲同跟著他的家仆道:“讓四老爺管管他那不成氣的孫子,當街縱馬像什麽樣子,若是傷了人可怎生是好?”


    家仆訥訥答是,他卻仍不解氣,“以後那房的月銀減兩成。”


    他們漸漸遠去,再也不聞人聲,隻餘慢慢消散於春風裏的甜暖香氣。


    不知是驚嚇還是那薰人欲醉的甜暖香氣,刑昭昭隻覺得腦中昏沉,又發了半天的呆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找弟弟,想到此處她慌張轉身,卻看到刑承毅雙眼紅紅的站在街對麵,滿臉都是自責與擔心。


    “阿姐,我錯了。”刑承毅眼淚汪汪的穿過街道,小心握住她的手道。


    刑昭昭低頭看著弟弟臉蛋上的巴掌印,胸中的怒氣早就跑得不知所蹤隻餘酸楚,她蹲下身與弟弟平視,抬手輕柔的摸摸他的頭頂。


    “阿承,姐姐不該打你,姐姐要跟你說句對不住,隻是你不該那麽說阿娘,她……有些事她也不想做的,可是……可是……她沒法子。”


    “她……”刑承毅想要反駁,但是看了看刑昭昭的臉色,最終抿抿嘴角什麽也沒說。


    刑昭昭看他神情知他心裏並不服氣,於是放緩了聲音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咱們爹欠了很多錢,債主天天上門討債,而你又總是生病,看大夫抓藥也要很多錢,阿娘幫人洗衣服洗的手上都生了凍瘡,卻連你的藥錢都湊不齊,那一次你生病發燒高溫不退,小小的身子抽個不停,娘抱著你在醫館磕頭,磕的額頭都流血了,那大夫才施舍了一碗退燒藥……可那一碗藥哪能治好你的病。”


    她長長歎息,那真是一段比黃蓮還苦的日子。


    “阿姐……”刑承毅遲疑了半?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阿娘是因為我才……才做的……做的……”剛才因為激憤而輕易說出口的詞,此時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


    “沒有,阿娘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刑昭昭斬釘截鐵的否認,“最難的時候阿娘她也隻是抱著我們哭,怪自己沒有本事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刑承毅沒有說話,但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承,這世上誰都能說阿娘不好,隻有我們倆個沒有資格這樣說。”


    一朵桃花飄飄搖搖落在黃土夯實的地上,刑昭昭憐惜的撿起落花吹落柔弱花瓣上的塵埃,語帶雙關道:“你生氣花落在地上,還不如想辦法將她自泥濘中撿起來。”


    刑承毅聽得似懂非懂,當看到姐姐將那朵落花放進他的手心,還是很小心的半握住手將花朵攏在手中。


    “阿承,做人要知恩圖報才行。”


    刑承毅困惑,就聽姐姐又道:“不然就跟舅舅那家人一樣了。”


    舅舅那家人的德性沒有人比刑承毅更懂得了,聞言他竦然一驚忙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保證道:“阿姐,我一定要做個知恩圖報的好人,絕不要跟舅舅他們一樣。”


    刑昭昭揉揉他的額發靜默微笑,如果自己看著長大的小豆丁變成如她爹、她舅舅那樣的自私混蛋的臭男人,該多可怕啊。


    兩人牽手去買了布料、零嘴,還有小雨她們托她采買的物品這才又回到了福田院。


    鍾離塵最近迷戀上做女紅,她翻著自己買來繡帕子的錦緞,然後狐疑的吸吸鼻子,確定香氣出自於刑昭昭的身上,她不由皺起眉,“你身上怎麽會有罌粟的味道?”


    刑昭昭一臉疑惑,“罌粟是什麽?”


    “就是……一味很稀奇的藥。”鍾離塵模棱兩可道。


    刑昭昭抬袖聞了聞身上的殘香,遂意識到身上沾染是救自己那人身上的薰香,便將白日裏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講了,講了救人的男子外貌雖詭異惑人,但人品卻是十足的好。


    在旁的小雨和小蝶雙雙白了臉,“那是……那是江老爺。”


    刑昭昭愣了好半天,“是那個吸食人血的江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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