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婆子進了福田院,當然也就不能再出去,幸好福田院裏的空房頗多,她自己在女舍那邊選了一間與旁人相隔甚遠的空房,指揮著黃大夫家的婆子幫她收拾幹淨。


    黃大夫家的婆子當然是不樂意的,但是卻知趙婆子是半個衙門人,也不敢將不滿寫在臉上,隻是她做事時的敷衍卻瞞不了人,她將明麵處的灰塵胡亂擦擦就躲了出去,徒留趙婆子一人歎氣。


    趙婆子愛幹淨,但因為手受傷,也隻能忍著不便,用好的那隻手又將房間打掃一遍,正在忙碌就見刑昭昭帶著鍾離塵過來,“婆婆,我帶了大夫來給你看傷。”


    “哪裏就那麽嬌氣了。”趙婆子對於刑昭昭心裏多少是有些複雜的感情的,既有兩家舊時的淵源,又有天性裏善良的一麵,看不慣夏旺夫婦對刑昭昭姐弟的虐待。


    她趕刑昭昭離開,是因為知道自己所做的行當被旁人當異類看不起,她不想牽連到刑昭昭,可是剛才看到刑昭昭對鮑師爺提議讓她跟著自己學習時,刑昭昭沒有猶豫的拒絕,她又覺得生氣,氣旁人看不起自己,氣刑昭昭與旁人一樣,所以才會賭氣說那樣的話。不想刑昭昭這姑娘,卻不念舊惡,還帶著大夫來給她看手。


    “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萬萬不能馬虎的。”刑昭昭將趙婆子按在椅子上,然後介紹鍾離塵,“婆婆,鍾離大夫醫術特別好,人也特別好,你跟她說說你的情況。”


    說罷,她拿起一旁的抹布開始打掃房間。


    趙婆子夫死子亡後一直獨來獨往,見刑昭昭這般不計前嫌,也有些不好意思“昭昭,你放下我自己來。”


    “沒事的,我也幫不上別的忙。”刑昭昭去過趙婆子的家,知道她極愛幹淨,於是用心將房間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


    另一邊鍾離塵趁趙婆子看刑昭昭擦桌子分神之際,猛的將她彎曲的手指抻直複位,劇烈的疼痛讓沒有半點防備的趙婆子痛苦出聲,就聽鍾離塵淡淡道:“好了。”


    好了?什麽好了?


    趙婆子眼淚汪汪的看著自己被強行拉直的手指,這時才發現原本多日來都彎曲無法動彈的手指,此時已經恢複之前的模樣,之前猛烈的疼痛已經漸漸散去,她試著動了動手指,雖不如之前靈活,但也好了七八分。


    “傷得有點久,得好好養幾日。”說罷鍾離塵摸出一瓶藥膏,“早中晚各抹三次,等到什麽時候不疼了就能停藥。”


    “謝謝大夫,診金多少?”趙婆子大喜。


    “啊?我在福田院裏治病不要錢。”說完鍾離塵又覺得虧得慌,她決定這些都算到衙門頭上,等目前的危機解除,她得跟李捕頭好好算算賬。


    “這……”趙婆子覺得不好意思,訕訕道:“怎能無緣無故受人恩惠。”


    “沒什麽,舉手之勞,您不是也幫過昭昭麽。”鍾離塵不在意道,來的路上刑昭昭跟她說起與趙婆子的淵源,她自己也好奇想看看這個法醫前輩。


    這個話題更讓趙婆子訕訕,“我也不過留她住了一晚而已。”


    “雪中送炭不論多少都是情義,不然她也不會知道你手受傷,就央著我過來了。”


    對麵的少女笑容溫和,神情落落大方,瞧著既從容又明媚,鮮活的不似這凡塵女子,趙婆子由衷道:“昭昭倒是遇見了好人。”


    鍾離塵笑笑沒有說話,她更好奇的是,“趙婆婆,你是如何看出王奶奶死於蠍毒過敏?”


    “過敏?”趙婆婆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那個王婆子是死於蠍毒引發的風疹,有那麽一類人體質特殊,遇到蜂毒、蠍毒身體內部也會起風疹,嚴重的時候連氣都喘不上來,這個王婆子就是如此。”


    “對,就是風疹。”中醫的風疹是很大一類,後世的中醫有時候也會借用西醫的說法,她一著急就忘了。“你是怎麽判斷出來的呢?”她十分好奇古代的驗屍辦法。


    趙婆子遲疑了一下,再看這個姑娘神色間隻是單純的好奇,並無尋常婦人那種好奇夾雜著厭惡的神情,又因人家剛才幫自己治好手,她也不好意思不答,便直言道:“先看了死者身上有無外傷,後來發現她腳趾處有被叮咬的痕跡,再看她身上的青紫斑痕和嘴裏的腫脹,又兼此時盛夏多為蛇蟲出沒之際,大致也就猜出死因,再者蛇、蜈蚣之類咬痕為雙,蠍子蠍尾為單,就能斷定是死於蠍毒。”


    “原來是這樣啊。”鍾離塵受教的點頭,與現代法醫學不同,仵作們沒有精密的設備,更多的是借助於經驗和推斷。


    “鍾離大夫對驗屍感興趣?”


    “不不不。”鍾離塵忙擺手,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家中有人做這個,原本是要教我的,不過我膽子小,後來就學了醫術。”


    “學醫術多好,到哪裏都受人尊敬。”趙婆婆一時自傷身世,“不像我們做坐婆的被人嫌棄也就罷了,連仵作也瞧不起我們。”


    這一點鍾離塵也是不認同,同樣是為衙門做事,坐婆連個編製也沒有,隻是臨時雇員,也太不公平。


    萬惡的舊時代。


    “趙婆婆你別灰心,總有一天衙門也會發現坐婆的重要,讓你們和享受仵作一樣的待遇。”


    對於她的鼓勵,趙婆子隻覺好笑,“與仵作一樣也不過是下九流的行當,沒什麽差別。”


    這……鍾離塵不服氣呀,怎麽說法醫也是她曾經腦袋一熱想過要終身從事的職業,如今被人這般嫌棄,她不由道:“你們守護死者尊嚴,還死者清白,怎麽就要低人一等?外人不理解也就算了,趙婆婆你不能跟著他們一起妄自菲薄呀,你做的是十分有意義的工作。”


    見鍾離塵神情激動,說的鄭重,趙婆婆更是忍不住想笑,“哪裏就有你說的那般了不起,不過是門混飯吃的手藝罷了。”


    “剃頭、修腳也是手藝,但隻有你們能讓凶手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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