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意離開摘星閣後漫無目的地走著。


    雖然有些波折,結果卻是她希望的那樣,想要達成的目的已經達成,心裏卻高興不起來。


    還是那個原因:女人這一輩子都身不由己。


    她不單單是崔知意,她還是她父親的女兒,是她兄長的妹妹,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給父兄帶來影響。


    父兄憐惜她,她卻不能用崔家的未來來給她陪葬。


    哪怕她跟穆子昭馬上就要成為怨偶,依舊要在外人麵前裝作恩愛夫妻。


    兄長正是關鍵時候,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敢冒險。


    恍惚間崔知意抬頭,視線在周圍轉一圈,最後不遠處的池塘。


    她又來到那一世孩子淹死的池塘,此時的池塘看起來那樣蕭瑟。


    上次來這裏時想到孩子慘死昏死過去,之後她不敢再來這個地方,她寧願繞路走遠路也不要路過這裏。


    時隔快半年再次來到這裏,依舊控製不住。


    不遠處的侍女麵色著急地崔知意看著呆呆站在池塘邊呆呆望著水裏。


    芸荷說要是看見崔知意去到危險的地方就要阻攔,如今是冬日,池塘的水沒那麽深,淹不死人,但是冷,早上還看到池塘的水上有層薄冰。


    應該不會跳下去吧,跳下去也死不了。


    她現在又不敢上去,因為崔知意好像哭了,看起來好難過的樣子。


    算了,隻要主子沒危險她就不能上去。


    崔知意在池塘邊待了很久,而摘星閣裏芸珠看著周圍的熱鬧終於想起自己主子不見了。


    “芸荷,少夫人什麽時候走的?”


    芸荷一聽立馬起身出去,攔住一人摘星閣的一位侍女:“曉夢回來了嗎?”


    “沒有,半個時辰前開始就沒見到她,剛才還想尋她尋不到。”


    沒回來。


    攬月閣跟摘星閣沒有那麽遠,比去慈安院近,算算時間都夠來回攬月閣三趟,不可能沒回來,除非……


    芸荷一想連忙回到芸珠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剛忙完的桂嬤嬤從屋裏出來,一出來就看到芸珠和芸荷神色嚴肅的模樣。


    “出什麽事了?”


    正慌張的兩人一看桂嬤嬤走近,顧不上其他,隻好實話實說。


    “嬤嬤,今早大少夫人過來時隻帶了奴婢一人,因為二少夫人的事情隻有奴婢和芸荷知道,奴婢就跑去慈安院通知夫人,芸荷說大少夫人很快就出來,她自己又走不開,派了院外伺候的曉夢跟上去,如今大少夫人已經離開摘星閣半個時辰,曉夢還沒回來。”


    “趕緊派人去找。”


    桂嬤嬤說完兩人立馬安排找人,桂嬤嬤則走進屋裏。


    此時穆母還在看著宋大夫給易婷婷治傷,血差不多止住了,命也救回來了。


    桂嬤嬤來到穆母身旁,小聲說:“夫人,大少夫人她不見了……”


    又出事了。


    穆母嚇得臉色都白了。


    “夫人別擔心,雖然暫時不知道她在哪兒,但是身邊有人跟著,少夫人可能一時接受不了想要靜靜,您別自己嚇自己,況且少夫人不是不經事的人,不會想不開。”


    桂嬤嬤的安慰並沒有讓穆母放下心。


    這事是小事嗎?


    若是她的丈夫跟弟妹苟且過,還是逼走弟弟的罪魁禍首,她絕對忍不了。


    長輩們的言傳身教和讀過的聖賢書讓她沒辦法接受這種有違人倫的事實,何況這人還是枕邊人。


    別說與這種人過一輩子,就是與這種人為伍都覺得是對自己的侮辱。


    穆母恨恨盯著裏屋,她的大兒子還守在不守婦道的女人身邊,至今沒想到自己的夫人。


    此時宋大夫已經收好東西離開。


    隨著外人離開,穆母坐回椅子上。


    桂嬤嬤一看起身走到裏屋。


    “大爺。”


    一聲提醒讓穆子昭回神,扭頭望向桂嬤嬤。


    眼看桂嬤嬤沒說說話,再扭頭望向外麵。


    隻見穆母麵色陰沉望過來,當即起身,繼續走到穆母麵前跪下。


    穆母沉著臉不說話,她想看看這個兒子要過多久才會記得自己有一位夫人。


    眼看這個兒子一直不說話,穆母已經開始為崔知意不值。


    他的兒子必須頂天立地無愧於人,官場上如何那是官場上的事兒,那些人都是同僚,連友人都算不上。


    可崔知意是他的夫人,是幫他打理後宅的賢妻良母。


    她兒子以後要想把所有身心都用在仕途上,想要往上爬,就必須有一個會辦事識大體的夫人。


    結果她兒子滿心滿眼都是一個出了事隻會哭的女人。


    她就不明白了易婷婷到底哪裏好,能讓兩個兒子都陷進去。


    易婷婷不知道怎麽當賢妻,明明成親了還不守婦道。


    不知道怎麽當良母,不想著好好養胎一個勁兒折騰,把本該健健康康的孩子折騰到早產,孩子身體骨都被折騰得弱不禁風。


    就這樣一個隻會拖累男人的女人怎麽就讓他念念不忘?


    “夫人,老爺聽到消息回來了,正在慈安院。”


    話一出口兩人都變了臉色。


    看到被嚇到的兒子,穆母沒有一絲同情。


    “你自己去跟你父親解釋。”


    穆母說著起身,帶上桂嬤嬤離開,穆子昭無措地扭頭看一眼易婷婷,踩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離開。


    ——


    母子二人回到慈安院後一眼就看到沉著臉坐在上首的穆父,還有坐在下首的崔知意。


    崔知意聽到聲音起身,穆母有很多話說,眼看情況不對隻好停下。


    婆媳倆相顧無言,走到各自的位置上,至於穆子昭,從進來開始,崔知意的眼神就沒有在他身上停留過一瞬。


    而他進門後看到崔知意才知道自己今天忽視了什麽,一時間竟有些抬不起頭,不敢看她。


    “跪下!”


    威嚴的聲音傳來,穆子昭直接跪下,崔知意沒有猶豫跟著跪下。


    穆母眉頭一緊想說些什麽,她知道崔知意跪下絕對不會是像上次敬茶時一樣夫妻同進退。


    穆父穆子昭同樣看著跟著跪下的崔知意,一個眉峰擰起,一個慌到不行。


    所有人都不知道崔知意要做什麽,穆父卻神色一暗,似乎有了決定。


    “這兩年黎城受災嚴重,夏季出現水災衝了民房和田地,秋季出現蝗災收成極低,冬季又出現雪災凍死耕地的牛,若是明年春種再出現事故,黎城就真的會災民遍野,朝廷對這件事很重視,要派官員前去治理,你馬上去寫一封自薦信,自請前去。”


    自請離京。


    房間裏靜悄悄的,穆母跟崔知意都望向穆父。


    黎城受災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是地理位置導致,想要治理黎城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這要是自薦前去隻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治好了,立了大功,將來升遷就是大功績,哪怕是為此連升幾級或是進入中樞都沒人能說什麽。


    可黎城那邊的情況很複雜,想要治理需要一批一批銀子砸下去。


    邊境要打仗,軍餉,軍糧,兵器,馬匹……哪一樣不是大把大把銀子砸下去。


    每年各地縣府都會上報,說某某縣需要多少銀兩治理,某某地方受災需要救濟,花錢的地方太多,能分給黎城治理的銀兩不會很多。


    黎城情況又比較複雜,這個差事很多官員躲都來不及,就沒有自薦過去的。


    最重要的是穆子昭眼看晉升有望,這個時候自請去黎城就意味著放棄晉升。


    “兒子明白,今日就寫自薦信交上去。”


    沉默中穆子昭答應了,崔知意要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穆子昭自請去黎城是政事,她身為後宅中人不能多嘴。


    在政事麵前所有家長裏短夫妻之事都要讓路。


    穆子昭去寫自薦信,崔知意也離開慈安院,穆父穆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無奈。


    “子昭是男子,未及弱冠,初識情愛難免失了分寸,讓他去黎城吃點苦,過幾年回來就好了,至於府裏這些事,離開禍源他會想清楚。”


    “另外一方麵是他現在不適合留在京城,看知意那一跪跪的那麽決絕,怕是過不下去,若是不讓子昭離開他們會鬧到更僵,屆時還不知道會鬧出多丟人的事兒。”


    穆母沒有反對,思來想去她也想不出一個解決辦法。


    她的兒子幹了糊塗事,夫妻關係已經到了無法調節的地步,讓穆子昭離開就相當於不調節。


    隻要時間夠長,隻要把崔知意留在穆家,幾年後要是她兒子能賺來一些功勞,風光回來,到時候一切都能重來。


    “婷婷不能繼續讓她任性妄為,東角那邊有一處院子,離攬月閣最遠,把那裏收拾出來,讓婷婷住進去,再把院子關起來,不準她隨意出入。”


    妻子要為丈夫守三年,這個理由正好能把易婷婷關在院子裏。


    三年時間能做很多事,能讓一個女人認清現實。


    至於孩子,易婷婷那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母親教不好孩子,也不會照顧孩子,有沒有無所謂。


    說著穆母眼裏閃過一絲狠意,若不是她兒子跪著求她,若不是易婷婷那一幢,她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放過。


    毀了她她引以為傲的一切,她怎麽能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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