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意看著穆子昭急著給小崔瑜定罪,還要罰她身邊的人,陰著臉打斷他的話。


    “相公!”


    相公兩個字不輕不重,剛好能打斷穆子昭的話,也讓大家的視線都轉移到她身上。


    “阿瑜確實亂跑,這一點是他的錯,但是弟妹暈倒跟他無關。”


    話一出口穆子昭看她的眼神很不滿,不滿她的護短。


    崔知意迎著他的不滿,一字一句繼續說道:“阿瑜撞到弟妹是正午過後,當時就派人去請了大夫,大夫說弟妹思慮太重加上沒夜不能寐,又正值孕吐反應強烈的時候,所以不舒服,大夫甚至沒有開藥,隻留下一些食譜,說是讓廚房給她做點藥膳養養胎。”


    “這話是大夫親口所說,若是你不相信可以把大夫喊回來,午後請來的大夫和傍晚請來的大夫都是宋大夫。”


    “還有,相公怕是關心弟妹太過了,急得都忘了宋大夫剛才說的話,宋大夫診斷完說的是【傷心過度動了胎氣】不是撞擊導致動了胎氣,我沒懷過孩子所以不清楚,難道孕婦被撞了一開始不會有事,卻會在兩個時辰後導致【傷心過度】,若真是這樣的話那相公隨便罰,我絕無二話。”


    夫妻倆對視,氣氛極差。


    這是崔知意第一次當場讓穆子昭難堪。


    崔知意可管不著,誰讓他罵小崔瑜還要罰她的人。


    她現在可算是想明白了,不管多聰明的人在遇到心愛之人出事時都會關心則亂。


    瞧瞧他的丈夫,因為易婷婷亂到腦子都不會用了,連大夫剛說過的話都記不住,張嘴閉嘴就記住芸珍的鬼話。


    安靜中崔知意把目光落在芸珍身上。


    “你身為弟妹的貼身侍女沒伺候好主子是你的問題,大夫都說阿瑜對弟妹的撞擊沒造成任何問題,是思慮過重和孕吐反應強烈才帶來不適,之後就隻有你一直陪在弟妹身邊,弟妹暈倒時也有你,可你剛才回答母親的問責時卻說是阿瑜害的弟妹暈倒。”


    “身為近身侍女沒能照顧好主子是你的錯,隨意攀咬他人亦是你的錯,錯上加錯,該罰。”


    崔知意一改往日溫和形象,毫不留情說完這番話,徹底斷了芸珍一等侍女的風光。


    她討厭芸珍,討厭以後的芸珍。


    那一世芸珍挺厲害,在易婷婷的幫助下嫁給穆子昭的心腹,易婷婷還給了一大筆嫁妝,就連穆子昭都賞了不少東西。


    一個侍女嫁得比京城小官家的姑娘還要風光,若說這裏麵沒有貓膩誰會信。


    那一世易婷婷跟穆子昭能暗度陳倉那麽多年少不了這個芸珍的通風報信。


    她本來沒打算動芸珍,但是她不該在小崔瑜撞到易婷婷時罵人,不該在小崔瑜道歉時陰陽怪氣,更不該在剛才把所有過錯推到小崔瑜身上。


    ——


    “對不起!”


    芸珍被穆母下放到莊子,易婷婷不好搬動,被留在攬月閣,由穆母安排的侍女守著。


    事情解決了,該走的人都走了,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夫妻。


    聽著他的道歉,崔知意柔聲開口:“不怪你,關心則亂是人之常情。”


    聲音輕柔,沒帶一點怨氣,他卻一點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慌亂。


    她變了,與剛嫁過來時完全不一樣,不僅對他變了,對易婷婷也變了。


    剛開始她是後院最會哄易婷婷的人,總能哄得易婷婷開心。


    可葬禮之後她變了,她不喜歡易婷婷了,不喜歡去摘星閣,也不會和易婷婷暢聊。


    在府裏她對所有人好,跟剛入府時一樣好。


    隻有他跟易婷婷。


    而他今天一時情急竟然失了智,忘了大夫剛說的話,忘了問清楚事情真相就要責罰她帶來的人。


    她說他關心則亂,不是簡單說說,是她察覺到他對這個弟妹太過關心。


    女子本來就是善妒,自己丈夫太過關心另一個女人,她肯定沒辦法開心。


    喜歡弟妹,這個罪名他不能認,哪怕是事實。


    況且他早就決定把易婷婷當成弟妹,以後也隻會是弟妹,會跟自己的娘子好好過日子。


    既然不能認,那就隻能解釋,為他的【關心則亂】進行解釋。


    “婷婷身世淒慘無依無靠才來投靠穆家,我一直想要個妹妹,正好她來了,我便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疼,她又嫁給子慎,肚子裏是子慎在世上唯一的血脈,我怕孩子有事,所以氣上頭說了胡話,並非有意針對你帶來的人。”


    對,就是這樣,以前是當妹妹一樣寵,現在是當弟妹。


    “娘子你知道的,她現在心思重,至今不能從失去子慎的痛苦中好起來,我對她總會多些關心,若是這些關心讓你覺得不舒服,我以後絕對不這樣。”


    崔知意看著狡辯的他,望著那雙深情款款的眸子,眼裏湧上受傷。


    “這些話你在讓我獨守空房時就說過,我信了,你把後院一堆事還有二爺葬禮的各種事壓在我身上卻不斷照顧別人時說了第二次,我也信了,如今你為了她在所有人麵前不顧真相罵我的人下我的臉又是這番說辭,你還要我信嗎?”


    說完崔知意收回受傷的眼神,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是我說胡話,你說得對,弟妹失了丈夫又懷著孩子,肯定要多關心關心,正好她現在不適合隨意走動,幹脆讓她在攬月閣宿一段時間,我也好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穆子昭看著她背過身傷心的模樣,愧疚越發強烈。


    可一聽她說的話,下意識拒絕。


    “不行……攬月閣住著孩子,孩子愛玩是天性,要是再撞到怎麽辦?況且孕婦需要靜養,回慈安院最好。”


    開什麽玩笑,今天那個崔瑜能撞到易婷婷肚子,那就會有下一次,要是真撞出個好歹,誰也負不起責。


    還有他現在特別糾結,他心裏有易婷婷,哪怕明著疏遠,心裏依舊有她。


    所以聽到她出事時慌了手腳,顧不上這裏是攬月閣,顧不上他的娘子還在身邊。


    可他同樣喜歡崔知意,越來越在意,害怕她發現他跟易婷婷的關係,害怕她對他冷漠。


    他兩個都在意,不願傷害任何一個,她們絕對不能住在一起。


    聽著他那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崔知意停下動作望向他。


    穆子昭不敢多看她那雙眼睛,有些心虛地避免對視。


    瞧著他眼神閃躲的模樣,崔知意執意不願移開視線。


    過了良久才道:“隨你吧,攬月閣你做主,我聽你的。”


    說完崔知意不再看他,一副拒絕再和他說話的模樣,轉頭去休息。


    崔知意躺在床上睡覺,呼吸有點雜亂,一聽就知道是在裝睡。


    改變不能突兀,需要循序漸進,曾經滿心歡喜嫁過來的小姑娘現在滿心失落,這是她需要塑造的形象。


    也是在為以後徹底失望離開他做準備。


    好在這個年紀的穆子昭隻是一個剛剛進入官場的公子哥,心機和城府遠不如多年以後。


    要不怎麽說官場如戰場,風雲詭譎,瞬息萬變,等他在官場多沉浮兩年,以他的聰明會再次成為那個狠下心來連孩子不放過的穆大人。


    他知道孩子看到了,哪怕是小時候不懂,可記憶會隨著長大,等到知曉男女之事時就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做過那樣令人作嘔的事情。


    他怎麽不知道孩子是什麽性子,等到孩子懂事會恨死他。


    他多恨,深知留下孩子是埋禍端,就斬草除根。


    他很愛孩子,可比起仕途比起穆家的名聲比起他自己,孩子是可以不要的。


    畢竟他又不是不能生。


    她很慶幸,若是幾年後的他在遇到這種事情時不會慌了手腳,更不會這樣解釋。


    幸好是現在的他,她還能對付得了,等他再厲害些,她就會像那一世一樣隻能死在穆家。


    屋裏靜悄悄的,穆子昭看著她背對他擠在牆角睡覺,看著他們睡在一張床上卻隔著楚河漢界,心裏止不住發沉。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已經很努力卻總把事情搞砸。


    差事是這樣,她也是這樣,易婷婷更是這樣,沒有一樣是如意的。


    今晚的攬月閣大家都睡不好,包括昏倒後幽幽轉醒的易婷婷。


    她不聰明,卻不是傻子,他真的要與她當回大伯哥和弟妹。


    他想跟崔知意成為尋常夫妻,不想讓她誤了他們夫妻。


    想著他們之間的糾纏,眼淚悄悄滑落,無聲無息。


    她已經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害死那個對她很好的二表哥。


    如今她不能再害了心愛的大表哥。


    易婷婷伸手摸著剛顯懷的肚子,孩子已經四個月,再過半年孩子就會出生。


    算算時間孩子會出生在二月春,人間二月天一定很美。


    到時候孩子出生她對二表哥也算是有了交代,把他的血脈留了下來。


    聽說婦人生子就是往鬼門關走一趟,到時候她就去陪二表哥。


    至於這無人愛她的世間,不留也罷。


    夜靜悄悄的,似乎每個人都想好了未來要走的路。


    隻是世事無常,有些人注定糾纏在一起,不是誰想入局就入局,也不是誰想脫身就能脫身。


    雞鳴聲叫醒沉睡中的人,穆家開始熱鬧起來。


    早醒的穆子昭不知道怎麽麵對崔知意,也不知道怎麽麵對易婷婷,早早就離開攬月閣。


    昨天高興想著帶崔知意去莊子散心的事直接作罷,他現在甚至都不想留在府裏,休沐之日直接騎上馬帶上酒離開長安城。


    馬兒馳騁在路上,清晨的涼風吹在臉上有些難受,他卻沒有停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馬兒停下,穆子昭拿上酒來到穆家的一處莊子。


    把馬交給莊子裏的下人,一個人徒步往山裏走,停在一座嶄新的墓地。


    與此同時慈安院裏易婷婷做了一個決定。


    “母親,兒媳實在是想念子慎,夜不能眠,請母親允許兒媳去莊子待產,也讓子慎能看看我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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