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順利解決,明日正好休沐,穆子昭心情極好地回到府裏。


    這些年他不單單學著作文章,更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接人待物討人歡心的事情也學了些。


    之前不覺得會把這些用來討姑娘家歡心,現在知道崔知意對他心有芥蒂,是該哄哄。


    她一直被拘在後宅,就是能出去也是為了辦事,沒有好好玩過。


    正好明日休沐,穆家在京郊又有一些莊子,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順便培養一下感情。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欠她的,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而他不覺得這是負擔,反而期待她慢慢對他敞開心扉的時候。


    想著這些穆子昭眉眼帶著暖意,路過的下人看見紛紛稱奇。


    自從穆子慎葬禮之後就再也沒看到府裏這位大爺開心過,這會兒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好事,看起來就高興。


    可惜這份高興沒有維持多久,回到攬月閣看到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時笑意僵在臉上。


    易婷婷瞧見穆子昭回來明明很高興,想衝著他笑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委屈。


    在慈安院的日子太苦了,每日一個人在院子待著,看著花開,看著花落,看著院子裏短暫停留又展翅飛走的鳥兒。


    婆母不知道為什麽跟她沒什麽話說,有時候她做了什麽會突然擰著眉頭,說她不該這樣做。


    她想離開慈安院出去走走,身邊被穆母安排的侍女會阻止她。


    她就像被關在慈安院,穆子昭來了她不能見,隻有崔知意來了她才能見見。


    她是這個府裏最沒有自由的人,也是最孤獨的人,所有人都有人陪,隻有她沒有,所有人都忙著自己的事兒,隻有她沒有。


    這樣的日子她真的過不下去,今天才會不管不顧留在攬月閣。


    “大表哥,你終於回來了,我……”


    委屈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被打斷。


    “弟妹!”


    穆子昭兩個字讓易婷婷所有情緒冷了下來,就連委屈都冷了下來。


    她不是沒受過委屈,相反她受過很多委屈。


    受的委屈太多了就知道不愛她的人是不會在意她的委屈,隻有愛她的人才會在意。


    她來到穆家之後才有人愛有人疼,兩位表哥更是把她寵到不行,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而現在,她一個人在慈安院,沒人陪她說話,所有人都讓她乖乖的別離開慈安院。


    她隻是想見到他而已,為了見到他連小孩子都算計,結果換來一句冷冷的弟妹。


    弟妹啊……


    是啊,他已經不是大表哥,是她丈夫的兄長,是大伯哥。


    穆子昭看著原本楚楚可憐的人瞬間沒了委屈,眼神平靜到沒有一絲生氣,心裏猛地一疼。


    正想補救時易婷婷收回視線,垂下頭不再看他,甚至不說一句話就抬腳往外走。


    腳步很慢很慢,一步一步從他身邊走過,沒有停留,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失魂落魄。


    穆子昭轉頭看著她落寞的身影很是心疼,可一想到這裏是攬月閣,隻能強壓住所有心疼目送她離開。


    素色的身影在夕陽下落寞離開,穆子昭眼裏充滿了複雜情緒。


    記得易婷婷來穆家投靠時不是這樣,她很喜歡鮮活的顏色,不喜歡白色的衣服,喜歡各種豔麗花色。


    園子裏的花開的時候她穿著鮮豔的衣服在園子裏玩,比蝴蝶還要好看。


    她還喜歡像蝴蝶一樣來到他麵前轉著圈問他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她比園子裏的花兒還要好看,比京城中板板正正的世家女都要好看。


    什麽時候她不再鮮活,換上最討厭的白色衣服,發上不能戴珠釵,隻能戴沒有花樣的素簪子。


    她身上沒有別的顏色,因為她丈夫死了,她沒有資格穿帶顏色的衣服,也沒有資格像以前那樣笑得沒心沒肺。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他為什麽會把人害成這樣?


    要是當初像她說的那樣一起去母親麵前說他們兩情相悅,現在的他們是不是會幸福在一起。


    “二少夫人……”


    一聲尖叫穿透攬月閣,也穿透穆子昭築起的所有高牆。


    聽到聲音的崔知意從小崔瑜房間出來,一道殘影掠過,快到帶起的風像巴掌一樣扇在臉上。


    他帶起的風不大,卻狠。


    她的丈夫瘋了一樣跑到別的女人那裏,而且是在攬月閣那麽多人見證下跑到別的女人身邊。


    崔知意斂了斂神朝著外麵走去。


    剛走出院門就看到穆子昭抱著暈倒的易婷婷回了攬月閣,口中還用急到破音的聲音讓人去請大夫。


    她安靜退到一旁,看著自己丈夫懷裏抱著其他女人進了房間,心裏不僅不難過,還有心情欣賞今天的晚霞。


    歸巢的鳥兒,失去灼熱變得暖洋洋的夕陽,雜亂的雲,看起來有些好看。


    明天一定有好天氣。


    ——


    攬月閣第一次來了這麽多人,下午剛來過的大夫又來了,這一次眉頭皺得不行。


    穆母聽到消息也來了,就連剛回來的穆父也匆匆趕來。


    至於穆子昭則像個丈夫一樣滿眼擔心地瞧著昏迷不醒的易婷婷。


    “她怎麽了?”


    “孩子有事嗎?”


    大夫剛收手兩道聲音傳來,問【她怎麽樣】的是穆子昭,問孩子的是穆母。


    大夫:“孕婦不太好,傷心過度動了胎氣,胎兒也不好,已經有些見紅,要是再不注意小心些未必保得住……”


    大夫說的話讓所有人臉色變得凝重。


    誰都知道遺腹子的重要性,若是易婷婷肚子裏胎兒有個什麽意外,穆子慎留在世上的最後一點血脈也沒了。


    正是因為那個孩子太重要,易婷婷可以說是拿了免死金牌。


    崔知意視線在所有人臉上轉了一圈,默默收回視線。


    可惜了穆子慎,那個孩子並不是遺腹子,是不該出生的孩子。


    想到那個孩子她還有些不忍,那個孩子有些小脾氣,性子卻是不錯的。


    易婷婷養不好孩子,但是穆母對二兒子唯一的孩子很上心。


    她是個冤家宜解不宜結的人,若不是喪子之痛太過慘烈才讓她不管不顧報複一切。


    那一世那個孩子是最慘的一個。


    這一世怕是好不到哪裏去。


    送走大夫,穆父有事先離開,穆母看著昏迷不醒的易婷婷,轉身出了房間,還把近身伺候的芸珍喊出去,張口審了起來。


    “你是怎麽伺候的?提醒了一遍又一遍,無事別離開慈安院,就算是要轉轉慈安院也足夠她走動,你們倒好任由她出來亂跑,還折騰成這樣。”


    看著麵色陰沉的穆母,芸珍嚇得直接跪下。


    “夫人恕罪,二少夫人說想看看園子裏的花,奴婢攔不住,誰知道會在半路被大少夫人帶來的孩子給撞到肚子,之後一直說肚子難受,不得已在攬月閣休息一下,二少夫人被撞後一直難受,休息了還是沒好,傍晚回去的時候走著走著就倒下了。”


    崔知意和穆子昭已經從易婷婷休息的地方離開,正好聽到這話。


    崔知意臉色瞬間難看,穆子昭的臉色更難看,隻不過兩人在意的點完全不一樣。


    崔知意慶幸這個時候讓小崔瑜留在房間別出來,要不然聽到這番話還不知道有多自責。


    芸珍這話擺明了是把易婷婷暈倒的原因全壓在小崔瑜身上。


    說起小崔瑜府裏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半路撿回來的孩子,雖然姓崔,卻跟崔家沒有一點關係,在府裏的身份非常尷尬。


    一個撿回來的孩子,既不是主子也不是下人,算是個拖油瓶。


    這也是小崔瑜撞到易婷婷時芸珍一個侍女敢張嘴就罵人的原因。


    在芸珍眼裏小崔瑜就是一個拖油瓶,在穆家蹭吃蹭喝的拖油瓶。


    芸珍的態度讓她很不喜歡,一個下人而已,怎麽敢看不起她帶回穆家的孩子。


    如今更是睜眼說瞎話,連孩子都不放過。


    想到這裏崔知意開口就要為小崔瑜說話,卻不想被穆子昭搶了先。


    “胡鬧,吩咐多少次不能在府裏亂跑,怎麽連個孩子都看不住,還撞傷弟妹,你們這些下人都是吃白飯的嗎?”


    穆子昭張嘴就衝著攬月閣伺候的人罵道,聲音要多憤怒有多憤怒。


    一同進屋的崔知意的耳膜更是被他的怒音衝擊得嗡了一下。


    她耳朵嗡嗡地看著在攬月閣伺候的人被嚇得跪了一地,就連被勒令不能出來的小崔瑜聽見了。


    當看到這麽多人跪著,他也顧不上會被罵,立馬從房間裏出來。


    小崔瑜衝到房間,站在穆母和穆子昭麵前,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毫不猶豫地攬下自己的過錯。


    “是我不小心撞到婷婷姐姐,不關其他人的事,你要罵就罵我。”


    穆母還未說什麽,穆子昭盯著小崔瑜,眼神帶著明顯的怒意。


    小崔瑜是小孩,他做不到對一個五歲小孩出氣,可一想到易婷婷被傷成這樣,這股氣就咽不下,便轉頭對教養小崔瑜規矩的人出氣。


    “讓你教孩子規矩,這就是你教的規矩?”


    “小孩不懂事你這個伺候的人還不懂事嗎?”


    “不知道府裏有孕婦嗎?不知道孕婦身子重嗎?不知道孩子愛吵愛鬧愛亂跑嗎?什麽都不知道府裏養你有什麽用?”


    “一點事都不好,以後別在院裏伺候,趁早……”


    眼看穆子昭越說越過分,穆母臉色不僅更難看,還多了一分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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