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眠能體會到夫人的無助和崩潰,因為別說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夫人,便是她這個“見過大世麵”的現代人,聽到這些口手並用,再結合針灸醫術,之後還要完成那種全部過程,都要驚掉下巴。


    她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搞定,反正,她是搞不定的。


    “還得,用針灸刺激穴位?”沈眠眠聲音顫抖地問。


    柳香凝點頭,“要的!而且用的不是普通的針,那個針這麽長、這麽粗,”一邊說,一邊比劃,“師父要看嗎,我那有幾根。”


    沈眠眠恐懼地咽了口口水,“紮進去?紮進穴位裏?”


    “對呀!不紮穴位,怎麽會刺激起勢?”


    “如果……紮不準怎麽辦?”


    “練呀!我們都要在針灸銅人上練的,天天練!這麽說吧,其他部位的穴位,奴婢不如大夫準,但下三盤的穴位,奴婢閉眼睛都比大夫紮得準,不信師父去找個大夫,來和奴婢比一比。”


    “……”沈眠眠。


    針灸銅人,沈眠眠之前是聽說過的,就是用銅鑄的中空人體模型,模型上有人體所有穴位,使用時,在模型表麵封蠟、模型裏麵注水。


    當練習者用針準確紮到穴位時,蠟被刺穿,水會流出來;反之,會紮到模型上,不會流水。


    古代醫童練習醫術,要麽在自己身上練,要麽就在針灸銅人身上練。


    沈眠眠沒想到,瘦馬也要用針灸銅人,她現在都想為瘦馬正名了!


    盥室內,一片安靜。


    沈眠眠冥思苦想,柳香凝就靜靜等著。


    好一會,沈眠眠才勉強接受,“夫人她……同意了嗎?”


    柳香凝歎了口氣,耷拉著腦袋,“都怪奴婢,奴婢說錯話了,所以夫人又不同意了。”


    “你說錯什麽了?”


    “夫人問奴婢,奴婢在男人身上用過嗎。當時奴婢剛滔滔不絕地講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說了實話,說隻練過,沒真正試過……之後夫人就不肯學了。”


    沈眠眠了然,“夫人不敢學也正常,換我,我也不敢。那可是紮穴位啊!而且是人體穴位、神經極為豐富的胯部,紮壞了豈不是癱瘓了?侯爺當初重傷就差點癱瘓,後來勉強治好,夫人哪敢再試?”


    “紮不壞的!”柳香凝急忙解釋,“能讓人癱瘓的穴位都在背部脊椎骨那裏,我們用的穴位絕對不會癱瘓。如果那麽危險,坊主也不會讓我們學,一旦我們弄壞了金主,我們坊可承擔不起。”


    “這些,你與夫人說了嗎?”


    “說了,夫人不信。”


    沈眠眠歎氣,“算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


    接連兩日,侯府一片平靜。


    沈眠眠和李嬤嬤分工,李嬤嬤白天照顧,她晚上照顧。


    畢竟李嬤嬤年紀也不小,不能讓人家值夜班,還是要保重其身體。


    當然,也用不著沈眠眠像現代護工那樣,守一夜。


    主院本就有值夜丫鬟,她們來看護便可,但沈眠眠不能走遠,一旦發生什麽,得隨時能找到她。


    所以,沈眠眠和柳香凝索性便搬到了主院耳房。


    是夜。


    沈眠眠趴在桌子上,兩隻手支著下巴,雙眼無神地盯著敞開的窗子,以及窗外幽幽夜景。


    一旁的柳香凝看了好一會,也沒見師父動一下,便擔憂地問道,“……師父,您沒事吧?您別嚇唬奴婢呀,奴婢好害怕……”


    沈眠眠歎了口氣,“怕什麽?我不會想不開。”


    “……但您現在的樣子,不像是要想開的……”柳香凝遲疑道。


    沈眠眠收回思緒,“我不是在抑鬱,我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世子和侯爺找回來。夫人一天比一天情況不好,得做最壞的打算了。”


    說著,聲音一頓,狠狠一拍桌子,“真是絕了!怎麽說死就死呢?我到現在都沒想通!”


    柳香凝也跟著拍了下桌子,“是啊!侯府後宅清靜、世子發憤圖強,夫人應該高興才是,但她怎麽想不開、往那牛角尖鑽呢?奴婢也想不通!奴婢要是夫人,肯定睡覺都要笑醒的。”


    沈眠眠歎了口氣,“哎。”


    柳香凝歎了口氣,“哎。”


    沈眠眠起身,“你早點休息吧,我去看看夫人睡下了沒,如果沒睡,我陪她聊一會。”


    “奴婢不困,奴婢陪您去?”


    “不用,我自己去,沒有外人,試試能不能勸動夫人。”


    “……是。”


    隨後,師徒兩人分開。


    沈眠眠去了夫人房間,柳香凝卻沒在房間裏,直接出了院門。


    正是盛夏,一到夜晚,各種蟲鳴吱啦吱啦,直吵得人心煩意亂。


    柳香凝慢慢走著,眼神悲哀——她原本以為,自己飄零的生活到頭了,不用做瘦馬、不用做妓女、也不用做那低人一等伺候男人的玩物,守著師父好好過日子就好。


    誰知……會這樣?


    夫人死後,侯爺會續弦吧?


    她了解男人,男人最怕別人注意到自己隱疾,有個夫人,眾人不會覺得怎樣,但如果堂堂侯爺不續弦,妻妾位空置,外人就會嚼舌根,說因為侯爺隱疾,所以續不到弦。


    侯爺即便為了麵子,也會續弦。


    現在的夫人喜歡師父,不喜歡少夫人,那新夫人呢?


    新夫人如果給少夫人撐腰,欺負師父怎麽辦?


    她好容易盼來的安穩日子,說沒就沒了嗎?她已經這麽努力,為什麽老天爺就不能對她好一些?天道酬勤,都是狗屁!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


    要說該死,第一個該死的就是老天爺!


    柳香凝一邊茫然地走著,一邊倔強地流眼淚。


    她越想越後悔,“都怪我,我就不應該說我沒實際做過,我為什麽要說實話?我怎麽就那麽實在?忽悠人嘛,說什麽實話呀!當時夫人明明已經同意了的,都怪我……”


    卻在這時,迎麵走來一人。


    那人本來行色匆匆,但當離得近,發現是柳香凝,而且柳香凝還在哭後,立刻停住腳,“香凝姑娘你怎麽了?為什麽在哭?你不是應該在主院?難道主院發生什麽?”


    柳香凝一看,竟是觀水。


    月朗星稀,天地之間一片銀白。


    觀水剛剛練武回來,身上月白色的勁裝,在皎皎月光下有著幽幽青光,襯托著他清瘦的麵龐,更為俊秀。


    柳香凝眯著眼——沒實際做過?如果有實際經驗,會不會有說服力?


    觀水哪見過柳香凝這般魂不守舍?在他印象裏,這姑娘外表柔美,卻有一副傲骨,練武時磕磕碰碰,連沈姨娘都喊上兩聲,但這姑娘卻永遠笑嗬嗬,好像受傷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這般堅強的姑娘,卻在這哭,令人擔心又疼惜。


    柳香凝秀眉微蹙、更多晶瑩淚水奪眶而出,“奴婢想家了,觀水哥哥……能不能陪奴婢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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