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帝市,邊境線,城牆之上。


    一個青石琉璃製成的王座佇立中央,王座之上,英俊魁梧的青龍王架腿而坐,低眸俯瞰,蔑視蒼生。


    在他身後,司馬贏負手而立,畢恭畢敬。


    雷霆劈開天穹,大雨濺濕土地,潑潑灑灑。


    城牆之下,一個人撐著一把黑傘駐足,傘柄靠在肩上,抬頭仰望王座,不嗔不癡,不喜不悲。


    兩人對視,金黃與漆黑交織,良久沒有言語。


    喧囂的天地,仿佛在兩人間靜寂。


    青龍王吞天率先打破沉默:“你孤身一人前來,是認為一己之力可以滅我全族?”


    他的嗓音磁性而霸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荊非微笑,如清風吹來徐徐的飄絮:“我不至於狂妄到這種程度,我一人過來,自然是為了跟獸人王你談判。”


    “嗬!你殺我數萬族人,為何會認為我會同意與你談判?”


    吞天那金黃的雙眸殺氣四溢,右手龍爪顯現,捏在扶手之上,號稱王之域最為堅硬的青石龜裂成發絲般的紋樣。


    “你與你的族人也殺我無數同胞,我們甚至什麽都沒幹,隻是在自己的家裏喝著茶吃著飯,幻想著有一天我們的世界不再被怪物踐踏。”


    “既然我這個普通人都能放下仇恨來找你談判,我當然也認為身為一族之王的你也能。”


    “想必青龍王你也明白,如果你闖入人類地界肆意殺戮,我攔不下你,我闖入獸人族滅你族人,你也攔不住我。”


    “一旦兩邊徹底決裂,最終不過是生靈塗炭的結局,和你留在王之域那邊……”


    “沒有本質區別。”


    “當然,你如果認為你與你的族人驍勇善戰、戰無不勝,必能不費吹灰之力滅掉這邊的人類,還想繼續打下去,我們也奉陪,我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在你來之前,我們已苦苦掙紮三十多載,你們所厭倦的和平,從來都是這邊的人求而不得的遠方。”


    “……”


    吞天沉默,瞳中映出黑傘下那人模樣,和曾經將他踩在腳底依舊麵帶笑容的不死者一樣……看不透。


    荊非轉動雨傘,雨滴隨之濺落水汪,蕩起波紋:“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願意先聽我提出的條件了……”


    他一笑:“我就這樣讓你投降,你肯定也不願意……”吞天震怒之際,他抬起食指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吞天:“我們打一架,如果你贏了,我的命給你,如果你輸了,你的命……”最後指尖移向司馬嬴:“和他的命給我,並下令讓獸人族所有族人停止侵犯人類的領土。”


    “直到王之域重新煥發生機那一日,我會讓他們……平安返回你們的家園。”


    吞天還未做出回應,司馬嬴先怒了,他額上青筋暴起,大吼:“你要不要聽聽你tn地在說什麽,你一個人的命憑什麽換吾王的命和對我族子民們的命令,要交換也是拿你全族人的命來換!”


    荊非的這個條件不可謂不狂妄,毫無公平可言,完完全全地在蔑視吞天、司馬嬴與整個獸人一族。


    他卻似乎全然不覺得這個條件有什麽問題:“很抱歉,我不是王,沒有命令同胞們的權力,我唯一能賭上的隻有……”


    “自己的命。”


    王之域是王治之地,而這邊是民治之地,並沒有王,幻夢不是王、雲雪不是王、秦之會不是王、他也不是。


    他能賭的,唯有自己:“如果你覺得不公平,我可以換個條件,你跟你的所有戰士一起上,不過這樣我無法保證……”


    “沒有傷亡。”


    荊非此言一出,吞天的惱怒轉為欣賞,他不知多少年沒見過狂妄到這般程度的人了。


    司馬嬴慌了:“王,不必理會他,以我族的強大力量,最後贏的一定是我們,我們根本無需答應他,我現在就叫戰士們將他永遠留在這裏!”


    吞天抬眸,金光凜冽:“你是認為我會輸給他嗎?”


    司馬嬴一怵,往後半步:“當然不是!”


    吞天身軀前挪,捏碎青石扶手,笑得狂野、霸道:“艾拉還有劃傷我脖子的那個女人……把她們的命也賭上,我便同意與你一戰!”


    這輩子唯有三個人傷到過他。


    一個是將他踩在腳下的不死者之王黃昏。


    他仍記得被黃昏踩在腳下的痛楚與不甘,他向黃昏提出過不知多少次弑王決鬥,最後都以敗北而終。


    但他依舊渴望有朝一日能夠複仇,卻再也沒有機會。


    一個是拒絕與他聯姻的天使王艾拉。


    數十年前,他去不死城參加易王朝政,初見艾拉。


    天使一族的血脈誕生的都是美人胚子,這些美人對他的族人極具誘惑力,甚至不少族人幻想過攻陷艾姬,成為天使一族的新王。


    吞天見過艾姬、艾菲、艾璐以及許許多多的天使,他都毫無感覺,卻在見到艾拉的第一眼,被吸引了目光。


    單論美貌,她也沒比她的姐姐、母親、祖母有什麽過人優勢,可他就是這麽神奇地被吸引了,他第一次主動去接近一個女人。


    遭到毫無表情的漠然回應:“你誰?”


    在他抬手向艾拉的那一刹,艾拉毫不遲疑地拔劍揮下,在他的龍鱗之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痕,也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痕跡。


    如果說這之前他隻是對這個女人感興趣,這一刻,他想徹徹底底地征服這個女人。


    他花了數十年也沒能讓這個女人臣服,如今她卻願意為人類而戰,他想不通,也想不透,因此他想親自問問這位天使一族最高傲的王。


    還有一個,是人類。


    三個月前,他率領獸人大軍攻城略池,無往不利,所過之處,世人臣服、恐懼,直至來到九州市的轄區。


    數個s級對他展開襲擊,他將s級一個一個地打趴在地,無法爬起,他們心中或畏懼、或不甘、或悲傷、或絕望。


    唯有一個身穿深紫天使羽翼的人類神色從始至終沒有改變,她瞳色清冷,手中揮舞的鐮刀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即便她的夥伴們都已放棄這毫無意義的抵抗。


    她依然沒有半分動搖,她的眼中似乎僅此一念:殺盡天下侵略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讓他覺得——


    如此美麗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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