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風塵仆仆,嘴唇幹裂滲出血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跪到地上,氣喘籲籲地喊道:“陛下!近日邊關雨雪連綿,接連下了一個月已久,附近沒有其他城池支援,百姓揭不開鍋,將士穿不暖吃不飽,就在半個月,敵寇來犯,趁機攻打我國涉城,將軍特令屬下回京請旨!”


    祝簡意把金鎖揣回衣袖,麵色冷峻,起身沉聲道:“來人,召李聘,溫釵,吳諾速速進宮。”


    “是!陛下!”


    “你去把於琴叫來。”


    祝簡意早先了解過祝國兩個兵符分別在誰的手裏,一塊在王斐手中。


    此次邊關捷報正是從王斐守衛的涉城裏傳來的。


    一個兵符可號召五十萬大軍,注意,並不是說你拿了這個兵符,那五十萬大軍就會一直跟著你走。


    這兵符隻不過是在戰事來臨時用來號召命令將士的,平時無戰事,這五十萬大軍便會分散開,去守衛其他幾座城池。


    邊關戰事捷報很快傳遍京城,一時間百姓人心惶惶。


    獄一把消息稟報給陳鬱時,彼時陳鬱正在和自己的心理作鬥爭。


    自從陳辰他們入獄,他反而沒睡過一個好覺,一閉上眼就會想起與祝簡意相處的畫麵,一幀一幀地播放,環繞在腦海中,驅散不去。


    第一天入宮,她說他是一位芝蘭玉樹的少年。


    後來,她坐在桌案前,含笑問他:識字嗎。


    她說我教你時,她眉眼間沒有一絲厭惡和鄙夷,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那樣一個小動作,出奇地讓他心情平複下來,自卑的心理也藏的更深。


    平日無論她多忙,都會來禦景宮小坐一會兒,他在一旁練字,而她便會陪坐在身旁看話本。


    偶爾他一抬頭,就能看見她在身邊,周圍都充斥著她的氣息,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平靜和溫馨。


    若她太過繁忙,便會派人前來通報一聲,他不知道她對別人是不是這樣的細微不至。


    但對於他而言,她是前世今生唯一一個對他釋發善意和溫柔的人。


    她在他麵前,好像永遠都是溫柔含笑的模樣,讓他有種自己被珍寵的感覺。


    陳鬱抬起頭,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很快便融化成一滴水珠,順著眼尾滑落,仿佛在無聲流淚。


    看著少年滿身悲寂氣息,獄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解了。


    也許世界上真的沒有感同身受,他無法理解自家主子的選擇,想不明白仇恨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私心裏,他隻希望自家主子能夠開開心心活著。


    明明還是個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卻給人一種極致死寂荒涼的感覺。


    *


    是夜,暗色雲朵浮浮沉沉,漂浮不定,月亮不見蹤影,也不見繁星。


    雪花如同一小顆一小顆鑽石般,緩緩降落,悄無聲息地掩蓋住了屋瓦,與這凜冽的寒風比起來,倒是溫柔許多。


    忙活了一天的祝簡意伸了個懶腰,哈欠連天,“鬧了一天,最後還是得我親自上場才行。”


    小團子語氣幽幽,【難道不是殿下想玩才去上戰場麽?】


    下午說到出征時,那眼神裏的興奮都快化為激光發射出來了。


    被揭穿了祝簡意絲毫不尷尬,哼哼幾聲,‘明明是拯救蒼生。’


    抬眼發現天色已經黑了,驀然想起今天好像還沒去看過小反派。


    本來驅逐出去的心事,在這一刻又悄無聲息地飄了回來。


    想起上午看過的那封血書,祝簡意眸色微暗,還是得瞞著他才行。


    偌大的宮殿門口,屋簷下掛著兩顆夜明珠,照亮了整個庭院。


    翩翩起舞的雪花在耀眼的光芒下,好似在發光。


    少年坐在青色台階上,裹著一件紅色披風,皮膚吹彈可破,巴掌大小的臉頰蒼白不見血色,墨發未束,任由它與寒風親吻。


    夜明珠的光亮自上而下,灑在少年頭頂,仿若神明在世,而身上的紅色披風,又似泣血。


    陳鬱失神地看著飄零無幾的落葉,空氣中隻有風聲彌漫,漫天飛雪,不過一會兒便白了頭。


    雪花很快融化,頭發濕漉漉的,陳鬱好似渾然不覺,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獄一隱藏在梁上的暗處,對於少年作死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


    隻要在天黑前,陛下還沒來禦景宮,他就會坐在台階上等。


    其實若陛下政事繁忙,每次都會派人來通知一聲,但陳鬱仍然會坐在台階上等。


    有時一坐便是兩個時辰,經常等到深夜。


    有時遠遠聽見腳步聲,陳鬱又會若無其事地進屋,裝作不知。


    獄一許是還沒動凡心,不大理解自家主子的行為。


    在他眼裏,陳鬱就是自找罪受。


    突然一道熟悉的溫柔嗓音傳來,打破了寂靜,“怎麽坐在這裏?”


    陳鬱偏過頭,就看見祝簡意穿著明黃色的龍袍,腳步輕快地朝自己走來,她身後跟隨著兩個侍女,打著傘遮擋風雪。


    隨著她的步伐加快,雪花落到她肩頭,或是發絲上。


    而她清麗脫俗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笑意,一如往常。


    隨著她逐漸離自己越來越近,陳鬱清晰地聽見自己咚咚咚地強烈心跳聲,尚來不及正視突如其來的異樣,連忙起身道:“參見陛下。”


    他以為她今晚不來了。


    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習慣了每日睡前見一見她。


    “都說了在我麵前不必這麽規矩,”祝簡意扶起他,觸手一片冰涼,不禁輕蹙眉頭,拉著他往屋裏走去,“日後不必在外麵等我。”


    說罷,又怕他覺得自己自作多情,補充道:“若想要什麽,派人知會我一聲便是,也可以使喚這些丫頭。”


    掌心的手始終沒有暖意,祝簡意忍不住低頭哈氣,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被凍的通紅,還有些腫。


    這在祝簡意眼裏就像是上好的一塊玉生生被破壞了一般,再次開口時語氣不免重了些。


    “這外頭還吹著風,下著雪,你還坐在地上,嫌自己活的太長了是不是?”話裏話外都是責怪,語氣卻是充滿了關心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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