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龍吟便問:“受害母女的身份可知道了?”


    “皆是普通百姓,”寧子佩答道,“李秀兒母女家住城東,秀兒爹叫李老實,沒什麽手藝,平日靠打柴換錢貼補家用,李氏會紡紗,日子過得略顯辛苦。事發前一天,李氏帶著李秀兒出城回了娘家探望,其娘家就在距沙城半個時辰腳程的棗木村,說好了次日一早回來。次日,也就是事發當日,李老實如往常般天不亮就去了城外打柴,李氏帶著李秀兒也由娘家離開轉往城內——這一點已經由李氏娘家人確認過了,即是說李氏母女遭遇凶手的時間就是自她二人離開娘家之後到被眾人在街頭發現這段期間,由於沙城每天進出城門者眾多,守城門的兵士已記不清有沒有見過李氏母女回城了,所以凶手究竟是在城外還是在城內劫持的母女兩人暫時不好定論。


    “昨晚的受害母女則住在城西,家中男人姓陳叫陳大牛,陳大牛是個瘸子,幹不了重活,就托熟人給做了擔保,保去城外義莊上當看守。看守一共兩個人,按每人十二個時辰輪流當值。案發當日正是陳大牛當值,陳氏母女去給他送晚飯——義莊裏當然是沒人管飯的,所以隻能家屬負責送飯。又由於這個時節天太冷,飯送到義莊上早就涼了,所以陳氏才帶著女兒一起過去,拎了一家三口的飯,到了義莊上用灶熱了,一家人共用晚飯,也免得隻留女兒一個人在家,冬天天黑得又早,陳氏放不下心,如此一來便一舉兩得了。而陳氏母女出事就是在義莊吃過晚飯後至回城的這段時間內發生的,同李氏母女的情況基本一致。


    “由此可見,凶手必然是同一人或幾人,其作案手法也始終如一。另一個共同點就是兩對受害母女都是曾經出過城的——隻是這一點所涉及的範圍就太大了,也正是我此刻最為頭疼的地方。”


    楚龍吟靜靜聽罷,方道:“李秀兒和那陳家女孩兒可錄了證詞?”


    寧子佩搖著頭歎了口氣:“都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受了這麽大的驚嚇和傷害,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提供任何相關的證言。我已請了有經驗的老嬤嬤們來照顧她二人,盡量開導和安撫,以期能夠早些打開二人的心結,為我們提供有用的線索。”


    “李陳兩家之間有什麽關聯麽?”楚龍吟問。


    “完全沒有,”寧子佩繼續搖頭,“兩家一東一西,沒有絲毫關係,我令手下人將這兩家之間所有相識的親朋好友甚至鄰居的人際關係都排查了一遍,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如此一來即可排除仇殺、情殺以及為財殺人的可能性,”楚龍吟手指輕輕一敲桌麵,“本案的受害者涉及兩個毫不相關的家庭,並且是母女同時受害、行凶方式如出一轍,顯然凶手必然是熟悉這兩家的作息習慣和家庭環境的,因此這是一起有預謀、有目的性和計劃性的連續殺人案件,凶手的目標暫時可推測為二十五、六歲的已婚女子和其七、八歲的女兒,而凶手為何將目標定在這類人群之上,便是我們需要盡快查明的犯罪動機。”


    寧子佩連連點頭,正要接口,忽見有衙役拿了封書信進得廳來,伸手接過看了一陣,眉頭便皺了起來:“此案已驚動了遼王府,令我三天內務必捉拿元凶歸案,以免造成城內百姓的恐慌……隻怕我要往遼王府走一趟了,三天可是遠遠不夠。”


    這位寧子佩口中的遼王看樣子是位有實權的王爺了,其封地就是這邊塞重地,可見其必定是甚得皇上重用的榮寵人物。天龍朝有封地的王爺們權力很大,既管軍政又管經濟,甚至還能調動和指揮當地的駐軍,所以不管是沙城外兵營裏的大將軍還是城內最高官階的寧子佩,都要聽從這位遼王爺的指令。


    楚龍吟聞言笑了一聲,道:“鳳起若是去遼王府,我看還是莫提要延長時日的事了,不如向遼王爺多借些親兵協助官府查案,人一多自然事半功倍。另外因李秀兒母女是白天被人在大街上發現的,這件案子就是想摁也摁不住,索性發一榜文,要求全城百姓主動提供可疑線索,另提醒那些符合受害者條件的女子盡量不要單獨或帶著孩子外出,有可能的話最好連城門也莫要出去。我看這凶手犯下的這兩起案子作案手法十分嫻熟,不似是第一次作案那種毛手毛腳的淩亂無序感,因此我建議鳳起你讓師爺和衙吏們好生查一下以往的案宗,看看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過,說不定會有所收獲。”


    寧子佩聞言眉頭頓開,不由雙手抱拳衝著楚龍吟就是一揖:“一語驚醒夢中人,滄海兄經驗豐富,這番提點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楚龍吟笑著起身回禮:“鳳起言重了,一日同窗終生友,我也是略盡綿力罷了。既然你還要忙這案子,我們夫妻便不多擾,先行告辭了。”我早跟著起身,衝著寧子佩行了一禮。


    寧子佩執意親自將我們送到衙門口,忽地一拍腦門道:“忘記同滄海兄你說了——我那師爺家中老母病重,請了假回鄉探望,因此……我便懇請了鳳簫留下來幫我暫理師爺的活兒,他已經答應了,不知可耽誤了你們兄弟這次來沙城要辦的事?”


    楚龍吟一笑:“無妨,那件事與他無關,你們商量什麽他自行做主就是。”


    寧子佩抬頭看了看頂上萬裏無雲的天空,輕輕笑道:“鳳簫還是老樣子,心又軟又細,樂於助人,沉靜敏感,隻是話卻比那時候少了許多,終究也沒能逃過成長的代價啊。”


    楚龍吟聞言也隻是笑笑,並不多說,與寧子佩別過後同我一起回了客棧,和逸王爺他們仍按昨天的方式兵分兩路繼續查探花千樹的下落。到了下午的時候,街上的兵丁漸漸多了起來,想來是寧子佩已經向遼王借到了人手,在全城範圍內展開了地毯式的搜查。


    我們所下榻的鴻升客棧也沒能免過被盤問,當我們傍晚回到客棧時正有四五個兵士等在門廳裏,桌上放著茶水和筆墨,其中一個拿著簿子在給幾個投宿的人做記錄,顯然這幾個人是專門在這裏等著那些白天不在客棧的客人回來後再做查問的。


    看見我們一行人跨進門來,一個兵士便向著這邊一指,道:“你們幾個,過來做下登記!”


    不得不說那位遼王爺確實是個辦實事、有本事的人,他手下的這些親兵個個訓練有素,絕不是隨意唬弄、潦草交差,因此這番盤問是細而又細,除了姓名籍貫等必問的問題之外,所有外鄉人必須拿出路引來接受檢查。


    古人離鄉在外必須有行政部門開具的路引在身,否則將被視為流民或者黑戶,要麽被判流放要麽賣身充奴,就像當初的我一樣,就是因為沒有路引和戶籍等能證明身份和來曆的證件,才被楚龍吟賣去當了奴仆。


    我們這次出來當然也是開了路引的,這路引就是逸王爺自己親手所寫,蓋著逸王府的大印,原不過是為了不時之需,能不亮出來就盡量不亮,以免曝露了身份反而引出麻煩,可這一次不亮路引是不行的了,事關城中連續殺人的大案,眼前這幾個小兵又是一副極負責的樣子,然而亮出來的話身份必然曝露,小兵也絕不敢對自個兒主子隱瞞,那麽逸王爺就不得不去同遼王爺見麵敘情,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好再瞞了。


    說來說去路引終歸是要亮出來的,好在逸王爺事先令那幾個兵士莫要聲張,這才沒使他們當場就給跪下行禮。既然到了這個份兒上也不好再裝聾作啞,逸王爺便讓小兵們回去帶話給遼王爺,說明日再登門造訪。


    晚飯時我們一夥子人圍桌商議,既然身份已經曝露,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去查千樹的下落,正好趁眼下全城搜查的契機連帶著尋找千樹,倒不失為一石二鳥之策。與遼王爺溝通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逸王爺的身上,明天隻有他自己帶著侍衛們去遼王府,我是不大喜歡和皇室中人來往應酬的,所以隻衝著逸王爺撒了個小嬌,他就好笑地免了我的陪同。


    次日一早逸王爺便帶著侍衛們去了遼王府,由於我們已決定請遼王幫忙查詢千樹的下落,所以也不用親自出門到大街上挨個兒打聽了,隻需等逸王爺帶回來消息即可。正好趁著今天沒有什麽事做,莊秋水說要去他父親的墳上看一看,我和楚龍吟便陪他一起去了一趟。


    因莊氏母子離開沙城時托了親戚照看,所以莊老先生的墳還是很幹淨的,也沒有什麽破損之處,上了香,燒了紙,磕了頭,莊秋水木木地就要離開,倒是楚龍吟趁他走在前頭,悄悄地塞給陪同我們一起來的那位親戚一疊子銀票,笑著道:“有勞您老照看,我這大伯子回鄉一趟也是不甚方便,以後還得麻煩您多多操心,我們離得遠,想報答您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倒是本城知府寧大人與晚輩是故交,待晚輩同他打個招呼,日後您老這邊有什麽難事盡可去尋他幫忙。”


    那人又收了銀錢又換了人情,一時喜得合不攏嘴,連連道著不敢,更是保證一定好生看著莊老先生的墳,請我們放心雲雲。


    回去的路上楚龍吟便好笑地悄悄和我道:“也不知秋水這根木頭將來會討上一房什麽樣的媳婦兒,成天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又不通人情世故,又沒情趣兒,說不定這小子連男女之事都不明白,豈不是要苦了將來的莊嫂子了?”


    我白他一眼:“你就想著這些!大哥是醫生,還能不懂男女之事?!”


    “他明白道理未見得就明白如何實踐,”楚龍吟一陣壞笑,一伸胳膊摟住我的肩頭,湊嘴過來壓低聲音,“說不定到時候【嗶——】進去了隻會傻呆著而不會動,那豈不是要了親命了?!不過呢,如果他的身體也像他那性子一樣木木硬硬的,對他媳婦兒來說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咳……不行,今晚回去了我得好生拷問拷問他,究竟懂不懂那敦倫之道……”


    “你就沒個正經罷!不許捉弄我大哥!”我紅著臉嗔他。


    “我這是關心你大哥,怕他找不著媳婦不是?!”楚龍吟捏著我的臉壞笑,“而且……他一日不娶,我就一日不放心,別忘了,我可是隻吃他一個人的醋的,他是我最大的情敵,絕不可輕視……”


    “你又來!”我惱得推他一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哥他才沒你這麽多鬼心思!”


    “是麽?”楚龍吟反而帶了幾分正色地看著我似笑非笑,“當真是我多想了呢,還是他心思藏得太深呢?天兒還記得我們在來時的途中遭遇狼襲那一晚麽?當時我在馬車外,你和他在馬車內,你可記得他是用什麽話攔著你不許你到馬車外麵去的?”


    我仔細回想了一番,答道:“不是你讓他好生看著我,無論如何也不許我出去外麵的麽?”


    楚龍吟一笑:“我並未對他說過任何與此類似的話。”


    我一怔:“沒有麽?……想不到大哥居然也會……騙人?”


    楚龍吟故意冒著酸氣地哼道:“我可沒忘了當時看見你同他從馬車裏出來時他可是緊緊地拉著你的手的——這可不像他平時的性子,即便是我囑咐過他,這行為也絕不似他的行事風格。所以我還當真是有了絲挫敗感,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竟然根本沒有看透過這個人!”


    “你想太多了楚大公子,”我笑著拍拍楚龍吟的臉,“雖然你吃醋的樣子很可愛,不過呢,這種莫名其妙的飛醋還是少吃為妙。大哥是個至真至純的人,又豈會在知道你和我情投意合的情況下還動那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心思呢?你根本就是胡思亂想,閑得腦仁兒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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