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伯夷小時候大難不死,後福硬生生是持續到了現在,當他五萬大軍被坑殺在汴京城外,司狄為護他被萬箭穿心,血氣衝天的戰場上,隻剩他和藺飛章還在堅持,兩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鮮血汩汩 的流,臉色都已經蒼白了,眼瞧著敵人又圍了上來,他都已經做好了大不了一死的準備了!


    圍困兩人的朝廷將士也察覺到了兩人的吃力,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準備給兩人來最後一擊!


    山腰上的弓箭手已經準備就緒,隻等一聲令下,立刻就能把下麵還拚命抵抗的兩人射成刺蝟。


    “沒想到我祝伯夷也有被騙的一天,是我疏忽了,這一遭我擔著!”


    祝伯夷揮舞著手裏的長槍,奮力大吼,手上動作不停,“來吧!”


    他周身的氣勢恢複到了巔峰,眼眶已經殺紅了眼,宛如從煉獄走上來的使者,但周圍人都知道,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在祝伯夷迎麵衝鋒而來之時,他們也扛著大刀,迎麵而上。


    “錚——”兵器碰撞的聲音在山穀裏格外刺耳,震得人耳朵疼。


    “啊——”祝伯夷被困在中間,一槍一個,飛起一腳又是一個,但他的力氣在急劇下降,手上的動作也在這一聲之後迅速慢下來。


    最後,在朝廷士兵不斷的車輪戰下,祝伯夷的長槍被擊飛在地,人被十幾把刀死死壓在地上,頂頭的士兵臨行之前收到命令,對祝伯夷極其同黨殺無赦,斬殺祝伯夷者,賞黃金萬兩。


    現在,他就要完成這一曆史性的時刻了!


    他的刀劍對準了祝伯夷的脖子,滿是血漬的臉瞬間變得猙獰,眼眶在一瞬間充血,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蓄到了手腕,“哈——”


    祝伯夷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他死就死了,反正溫照凜會給他報仇的。


    今日害他的人,他日會死無葬身之地!


    “刀下留人——!”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祝伯夷猛地睜開眼,圍著他的士兵頓住了,齊刷刷的看向來人。


    周圍的打鬥因為這人的出現立刻停了下來,來人身份應該不低,圍困祝伯夷和藺飛章的士兵立刻收起手上的兵器跪了下去。


    “三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謝侯爺府上謝三爺。


    謝三爺沒空理會跪在地上的人,看見祝伯夷和藺飛章的慘狀,看見周圍滿是廣平軍的屍體,他知道這回真的不好收場了!


    他利落的翻身下來,撲通一聲跪在了祝伯夷麵前。


    此時的祝伯夷已經被藺飛章攙扶著從地上坐了起來,他一隻手捂著胸口流血的傷口,一隻手搭在屈起來的左腿上,麵無表情的看著謝三。


    謝三爺被看得冷汗直冒,硬著頭皮開口,“祝公子,今日之事,都是誤會。”


    “誤會?”祝伯夷蹙眉,環顧四周,指著廣平軍將士的遺體,冷笑一聲,“你輕飄飄一句誤會就想了事了?謝三兒,這麽多年你就這點長進?”


    謝三爺自知理虧,低著頭說道:“這並非我們謝家的本意,是閆曜梁——”


    謝三爺話沒說完,祝伯夷抬手的打斷了他,雖然經過了這麽一場激烈的打鬥,但他腦袋始終保持著清醒,溫照凜不會害他,謝家也沒那個膽子,其中肯定是出了什麽連溫照凜都沒有察覺的岔子。


    現在他知道了,是閆曜梁!


    “江州城出事了?”祝伯夷篤定的問道。


    謝三爺點頭,“似是出來大亂子,從江州城方向逃難來的百姓說的。”


    “那誤會又怎麽說?你們今日是下了死手的,怎麽突然停手了。”這才是祝伯夷真正關心的問題。


    他這話一出,謝三卻表出現出了一絲不好意思,“是宮裏的純妃察覺了異常,讓人帶出話來。”


    “純妃?”祝伯夷疑惑,“鎮國公的孫女?”


    謝三點頭,“鎮國公的事沒有連累到她,現在後宮是她在打理,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聽說了咱們針鋒相對的事,覺得不對勁兒,就托人帶了話出來。”


    “察覺到不對,我連忙就趕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


    謝三說完,愧疚了地下頭。


    祝伯夷沒有說話,實在是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謝三也有點眼力見兒,立刻將祝伯夷扶上了他帶來的馬車上,“今日之事家父很是抱歉,已經在城內準備了宅子供祝公子養傷,廣平王府和您以前的宅子也著人修葺。”


    祝伯夷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停在馬車麵人無厘頭的來了一句,“馬車都準備好了。”


    謝三不明所以但又有些心虛,沒搭話把人扶進了馬車。


    車內,祝伯夷和藺飛章互相檢查了傷口,兩人半斤八兩,傷都不輕。


    進城很順利,汴京依舊繁華,甚至相比以前,更熱鬧,更有生氣,祝伯夷撩開車簾往外看,不僅感慨,“難怪人人都想留在這裏,別的地方都戰火紛飛了,這裏依舊像世外桃源一般,甚至城外打仗,城內依舊歌舞升平,因為人人都知道,汴京安全。”


    藺飛章是個粗人,對祝伯夷話裏的意思似懂非懂,隻能附和著點頭。


    “三爺!”


    馬車戛然而止,一個家丁模樣的男人攔住了前頭的謝三,“三爺,侯爺請您立刻回府!”


    家丁神色加急,似是遇到了什麽急事。


    謝三出城接他謝侯爺不會不知道,若是常事,謝侯爺不會在這個時候找謝三,肯定是出了大事!


    祝伯夷思索之間,謝三已經騎馬到了他麵前,還未開口,祝伯夷就點了點頭。


    謝三答謝之後便馬不停蹄的離開了,而祝伯夷和藺飛章則被剩下的人帶去了謝家準備好的宅子。


    太醫已經等候著了,見到祝伯夷和藺飛章立刻就給兩人喂了止血的藥丸,然後就是包紮,對著兩人這看看,那看看,一通折騰下來,天都黑了。


    祝伯夷失血過多,太醫圍著他檢查沒一會他就堅持不住昏睡了過去。


    半夜,他被身上的傷口疼醒,躺在床上懷疑人生,順便把今天傷他的人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正當他問候到謝家第十二代的時候,門突然被敲響了。


    隨即,藺飛章的聲音響起,“公子,醒著嗎?”


    這麽大動靜,豬都能被震醒,知道的是敲門,不知道的以為打劫呢,“醒著,進來!”


    藺飛章進來還沒開口,祝伯夷先開口了,“你大晚上不睡覺做什麽呢?身上好了是吧。”


    藺飛章撓撓頭,笑道;“沒好沒好,這不是我皮厚嘛。”


    “還皮厚,女媧捏你的時候多給你夯了一點土唄。”祝伯夷吐槽,“說正事,大晚上做什麽!”


    藺飛章自動忽略了祝伯夷的調侃,認真的說道:“屬下晚上疼得睡不著,就跟城內的暗衛聯絡上了,暗衛說他們今日本是要出城迎公子的,可城內各個通道被嚴防死守,他們根本出不去。”


    對此,祝伯夷其實已經猜到了,他在城外遇伏,暗衛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但卻沒有來救人,隻能說明他們自身難保。


    祝伯夷點頭,表示知道了,他不會追究他們的責任。


    可藺飛章緊接著又說,“公子知道為何今日謝三急匆匆被叫走嗎?”


    “為何?”


    “因為王爺讓紅鸞和的人把皇後的遺體送回來了。”


    “!!!”


    祝伯夷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不可思議的看著藺飛章,“怎麽回事。”


    “具體的屬下也不清楚,現在紅鸞閣的人就在外麵,等著見您。”


    “讓人進來!”


    另一邊,謝家整夜燈火通明,誰都沒有歇下,一邊緊鑼密鼓的做著什麽,一邊又嚴防死守,生怕泄露了消息。


    謝侯爺坐在大堂內,謝家幾個老爺坐在兩側,晚輩謝庭和謝錚跪在下麵,低聲抽泣,斷斷續續說著江州城發生的事情。


    而在他們身後,停放著一具棺槨,裏麵是保存完好的皇後的遺體。


    晚輩的聲音落下,屋子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眾人紛紛看向謝侯爺,就連一向頗有主意的謝大爺都沒了主意,沉默的坐在一旁。


    “先不要走漏了風聲,各家院子都交代下去,莫要讓人起疑。”謝侯爺有氣無力的開口,看得出來,女兒的去世讓他很難過。


    “爹放心,一早就交代下去了,娘那邊幾個夫人也去陪著了。”謝大爺認真的回道,他也很難過,去世的是他親妹子,他怎麽會不難過呢?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難過,但此時此刻這樣的情緒隻能往後壓,他們麵對的,是更重要的事情,是整個家族的存亡。


    “爹,閆曜梁如此心狠,您還在猶豫什麽呢?”謝三有些焦急,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清楚,他們聯合皇後所作的事情,謝侯爺一開始並不知情,後來他知曉,念著先帝的恩惠,他也一直反對。


    可是現在,閆曜梁這樣辣手無情,他們又何須再心有不安?


    謝侯爺頹然抬頭,整個人看上去像老了十歲一般,他幾欲開口,但最後又什麽話都沒說,好一會兒,才見他輕輕的點頭。


    謝侯爺點頭,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以前謝侯爺反對,他們做事都略有收斂,但以後,可以放開手腳了。


    “妹妹離世之前,跟溫照凜達成了協議,雖然今日出了岔子,但事出有因,想來他溫照凜不會怪罪到咱們頭上,眼下咱們什麽都不用做,祝伯夷在這裏,一切聽他的就好。”謝大爺率先開口,他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自己作為一個商人的精明。


    謝侯爺不說話,他作為老大,自然掌握了話語權。


    說罷,轉頭看著謝三爺又問道:“今日祝伯夷沒有起疑心吧。”


    “看不出來。”謝三爺搖頭,“情況如此,沒任何疑點。”


    “明日你再去看看,把人安撫好。”


    謝三爺點頭。


    隨後謝大爺又吩咐了二爺和四爺,“朝中大臣你們要聯絡好。”


    兩人點頭,“大哥放心,出不了岔子。”


    直到天光破曉,幾人才散去,幾個小輩被安排留在這裏守夜,雖不能聲張,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好。


    “咚咚咚——”祝伯夷剛合眼,身體還未放鬆,敲門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他跟暗衛和紅鸞閣的人剛結束,整個人困得不要不要的,想借著天空的一點昏沉睡一個美美的覺,然後跟謝家算賬。


    真是晦氣!


    他煩躁的睜眼,捂著傷口做起來,“做什麽!”


    藺飛章站在門外都感受到了屋子裏散發出來的怨氣,撇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公子,有人要見你,說是有急事的事情要跟你商議。”


    急!急!急!


    他到要看看有多急!


    “進來!”


    “本宮不會讓祝公子白白浪費時間,相反,本宮能省去祝公子巨大的麻煩。”來人邊走邊說,走到祝伯夷麵前的時候,脫下了遮住臉的鬥篷。


    是一張熟悉但是有些陌生的臉,他肯定見過,祝伯夷腦海裏飛快的掃過,最終定格在了一張臉上麵,他倚在床頭,攏了攏長衫,“純妃娘娘救命之恩,該是祝某拜訪你才是。”


    純妃其實都還沒到雙十的年紀,但通身的氣派卻處處透著穩重和自信,她自顧自的坐在了圓桌邊的矮凳上,對祝伯夷話隻是淺淺一笑,“祝公子何必裝傻,你未必不知道昨日之事究竟如何。”


    “???”藺飛章站在祝伯夷身旁,看看純妃,又瞥了瞥祝伯夷,兩人打什麽啞謎呢?


    昨日之事?


    昨日什麽事?


    藺飛章滿頭問號,瞪大了眼睛等後續。


    祝伯夷卻悠閑的笑了笑,“本公子當然清楚,謝家被閆曜梁蒙騙不假,但他們昨日及時趕到了。”


    “祝公子以為,我是何時發現漏洞的。”純妃緩緩開口,“昨日之前,我就已經提醒過謝家,他們雖然當時不信,但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


    “如他們真的全然不信,又為何昨日出麵阻止,還是在你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


    “昨日之前?”祝伯夷問道。


    “昨日之前。”純妃點頭,“你一查便知。”


    祝伯夷其實從昨天看在謝三準備的馬車時就起了疑心,但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把這點懷疑放下了。


    現在證明自己的懷疑並非多心,謝家,這是在給他下馬威呢,打著被蒙騙不知情的名義,去掉了他身邊的五萬廣平軍,繼續讓自己的人駐守汴京,最後再及時登場救下他,讓他感恩戴德,真是好主意!


    閆曜梁沒抓到,北方又大局未定,他肯定不會一直留在汴京,離開時遲早的事情,到時候汴京需要掌舵人,借著這份信任,謝家肯定是頭號選擇,且擁立六皇子是溫照凜和皇後達成了協議,做為六皇子的外家,謝家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恐怕到時候等溫照凜從北方戰場抽身回來,這裏又是一番光景了。


    以前是他小看謝家了,竟然連遠在北方的秦杳都被他們算計進去了。


    想到這裏,祝伯夷精神抖擻,看著純妃,開門見山的說道:“直接說你的目的吧,本公子不喜歡彎彎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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