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衛將祈香山的骸骨裝入新的棺材中,然後將墓裏的東西清點好裝進帶來的木匣,陸風竹見他們做事有條不紊,幹淨利落,不禁心生敬佩:看來潛龍衛確非泛泛之輩。


    將墓中東西盡數搬出後王參領命人將墓碑也一起抬走。


    離開時陸風竹看了眼已成空殼的香山墓,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淒涼,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悲憫。


    柳茗泉見他躊躇不前,問他怎麽了,他答道:“我在想,死人何辜,都是活人在造孽啊。”


    柳茗泉道:“你知道我驗屍多年得到的一個最大的道理是什麽嗎?那就是活著真好,這個世界畢竟是屬於活人的。”


    …………………………


    第二天香山墓被挖的消息就傳開了,甚至有人專門跑到衙門來報案,說有歹人盜墓,陸風竹接到報案後哭笑不得,心想這個盜墓賊不正是自己嗎?


    之後不久又傳來消息說有一大批人湧到了島上要去一探究竟,陸風竹趕忙帶著衙役上島將人給趕了回來,一番折騰耗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到了傍晚時一名潛龍衛來到府衙找到他,遞給他一個公文袋,裏麵是潛龍衛查到的關於劉星衍的訊息。


    他立刻打開卷宗仔細地看了起來,裏麵寫著劉星衍的履曆,從他入縣學開始到曆次科舉的經曆都寫的十分清楚。陸風竹發現這個劉星衍十二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到今年已經是第四次參加進士考試了,前麵三次都落地,這一次終於考上了探花。


    卷宗裏還寫著他拜入呂宗伯門下後的經曆,包括他與其他幾位同門不睦等等都寫的很清楚。


    陸風竹其實最關心的是劉星衍的父親是誰,祖上都有誰,可是偏偏這最關鍵的兩點卻沒有寫清楚。


    星衍其父不可考,其母劉夫人閨名惠芬,京城人士,據傳原為大家閨秀,與人私通後生星衍,遂為族人所不容,寄居寺廟多年,星衍六歲時,劉夫人攜其至東海郡定居,星衍中舉後三年,母子回京城,未投親友,仍寄居寺廟,以星衍賣文為生。


    看著這段敘述,陸風竹陷入了沉思:為什麽偏偏其父不可考呢?這個劉星衍和劉寄蟬到底是何關係呢?劉夫人叫惠芬,京城人士,那麽現在還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呢?


    陸風竹想了想,決定還是單刀直入,直接去問劉夫人,看看她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於是他當即趕往寒蟬寺,一問之下才得知劉氏母子已經搬走,至於搬去了哪裏法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隻說劉星衍已經高中,定不會再長期住在廟裏,搬走是正常的事。


    折騰了一天,案子又無進展,陸風竹多少有些沮喪,回到善福寺時見張問陶屋子裏還亮著燈,便進去想和他聊聊,一進門果然看見趙錫麒也在。


    陸風竹笑道:“你們兩個怎麽整天混在一起。”


    趙錫麒道:“我是在安慰這位張公子,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傻事。”


    陸風竹訝道:“張兄好好的,怎麽會做傻事?”


    張問陶急道:“陸捕頭,你別聽這家夥胡扯,我才沒想不開呢。”


    趙錫麒道:“陸捕頭你不知道,趙文翠趙姑娘要從良嫁人了,隻是可惜,新郎卻不是我們的張公子。”


    陸風竹道:“你是說有人替趙文翠贖身了?”


    趙錫麒道:“不錯,是一位西域來的富商,看上趙姑娘好幾年了,一直說要替她贖身並娶她,可是趙姑娘一直沒同意,其實她是在等著心中的那位良人,可惜喲,落花有意,流水終無情。人家趙姑娘也沒多少青春可耗了,終於還是同意嫁給那位富商。”


    這時張問陶雙手掩麵,啜泣道:“我是個懦夫,我是個懦夫。”


    趙錫麒怒道:“男子漢大丈夫,該斷就斷了,哭什麽?你既沒有劉星衍的勇氣和魄力,早點放手是對的,免得誤人誤己。”


    張問陶道:“我以前頗為看不起劉星衍的為人,認為他隻會拍呂老師的馬屁,可這一回我確實佩服他。不過,他有一位開明的母親,完全不介意張逸卿的出身,這也是十分難得的,我家那位老太太,我..我實在不敢和她開口。”


    陸風竹想到劉夫人當年也是與人有私情後生下的劉星衍,看來她本身就是一位敢愛敢恨,蔑視世俗禮教的人,能夠接受張逸卿也在情理之中。


    趙錫麒道:“劉星衍和張逸卿五日後就將大婚,到時候一定會全城轟動,咦,人生能這麽風光一次就夠了,在乎什麽禮教名節!”


    ………………………


    第二天上午,陸風竹剛到府衙就有一個身穿勁服的男子前來求見,陸風竹一看他的模樣便知他是位江湖人物。


    那人對他說:“陸捕頭,在下是受上官幫主之命來請你去鄙幫做客的。”


    來人居然是天雄幫的,這倒頗出陸風竹的意料:“不知上官幫主請我去所為何事?”


    那人道:“在下隻是奉命前來相邀,至於幫主有什麽事要與陸捕頭相商,在下職小位低,不得知曉。”


    陸風竹道:“你前頭帶路,我隨你去。”


    兩人出了府衙,轉到城東,來到一座大院前,這座大院紅牆綠瓦,外表甚是氣派,一個身穿深紫色袍子的中年漢子正在門口等著,陸風竹見上官鷹親自迎接自己頗感意外。


    上官鷹見到陸風竹,笑道:“陸捕頭,忽然把你請來,請恕我唐突。”


    兩人進到正廳,隻見大廳中立著一座關公像,其上掛著一幅匾額,上書‘義薄雲天’四個字,數十名大漢分開兩邊排列,他們赤裸上身,頭綁紅帶,手臂上箍著金環,氣勢很是雄壯。


    兩人分賓主坐定後,上官鷹笑道:“早就想請陸捕頭過來一敘,隻是你最近實在太忙,我不便打攪。”


    陸風竹道:“上官幫主客氣了,今日叫我來,不知有何見教?”


    上官鷹道:“我聽聞陸捕頭還在追查前段時間的連環凶案,這件案子關係到本幫的羅三環,我想問問案情可有進展?”


    陸風竹道:“暫時沒有突破。對了,幫主你有羅三環的消息嗎?”


    上官鷹搖了搖頭:“我到處都找不到他,看來九成九是被人殺了之後毀屍滅跡了,哎,他臨走前還卷走了幫中二十多萬銀子呢。”


    陸風竹暗道:原來你關心案子是假,關心銀子是真。


    上官鷹道:“羅三環此人我再了解不過,精明能幹不假,但要說他能想出這麽複雜的殺人方法我不信,再說我們江湖草莽做事絕不會這麽繞來繞去的。”


    陸風竹道:“幫主所言不差,羅三環應該是被真凶陷害,推出來做替死鬼的。”


    上官鷹道:“還盼陸捕頭你能早日破案,還羅三環一個清白。對了,你是不是要找一個臉上有痣痣上有毛的中年男子?”


    陸風竹訝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事?”


    上官鷹道:“楊大人把這個差使交給了我們天雄幫,這幾日我發動幫眾在京城各個點探查,總算幸不辱命,把人給找到了。”


    陸風竹急道:“人呢?在哪裏?我現在就要見這個人!”


    上官鷹道:“這裏頭有點小麻煩,所謂人有相似,我們按照畫像找到了五個相似之人,至於哪一個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恐怕還得你親自去認一認。”


    陸風竹道:“畫像乃是一位叫唐梅的姑娘所畫,她親眼見過畫像上的人,還得把她請來。”


    上官鷹道:“我這就派人去請這位唐姑娘。”


    陸風竹道:“我隻知道她這會應該在十裏坊替姑娘畫畫像,可是在哪座院子我卻不知道。”


    上官鷹將手下喚來,隻交代了一句:立刻去十裏坊將唐梅姑娘請來。


    手下離開後不到兩刻鍾就帶著唐梅回來了,陸風竹頗感驚訝,心想天雄幫的勢力果然不容小覷。


    三人來到後院一間廂房中,果然看見五個長相相似的中年男子,他們個個都是山羊胡子,下巴上有痣,痣上有毛,隻見他們臉上都是驚恐之色,看來是被天雄幫的人用武力給‘請’回來的。


    陸風竹道:“唐姑娘,你仔細認一認,這裏頭可有當初去你家請你哥哥的人。”


    唐梅挨個看過去,一邊看一邊回想,最後她走到陸風竹身邊低聲道:“右邊三個不是,左邊兩個我吃不準哪個才是。”


    陸風竹點了點頭,他對上官鷹低聲說了幾句話,上官鷹便命人將右邊三人帶走,陸風竹走到剩下的兩人跟前,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盯著他二人看。


    兩人被他看得發毛,渾身不停顫抖,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說:“幾位…我…我隻是…隻是偷了…偷了雜貨鋪的幾樣小東西,別…別..”


    這時陸風竹忽然注意到另外一人在不停地用眼睛瞥唐梅,他問上官鷹:“此人是在哪裏找到的?”


    上官鷹的一名手下答道:“我們在一家畫坊門口找到他,當時他剛賣完畫出來,身上有一千兩的銀票。”


    陸風竹眼睛一亮,問那人:“你叫什麽名字?去畫坊賣什麽畫?”


    那人額頭冒汗,答道:“小人,小人隻是湊巧經過畫坊,不是去賣畫的。”


    上官鷹的手下叱道:“胡說!你出門時老板還追了出來說下次若還有寒什麽的畫,一定還要拿到他店裏來賣!”


    陸風竹大喜過望,他對上官鷹道:“上官幫主,就是他了,我要帶他回衙門!”


    …………………


    公堂之上,陸風竹眼前擺著一幅寒蟬子的畫正是那人賣到畫坊中去的,他給邊上的李時豐使了個眼色,李時豐會意,命衙役取來了夾棍。


    陸風竹道:“說吧,這幅畫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男子囁喏道:“這幅畫乃是祖上傳下來的,小人最近手頭緊,所以才會拿去變賣。”


    陸風竹道:“李二哥,這人冥頑不靈,動刑吧。”


    他話音剛落,兩名衙役就衝上前將男子的手指放入夾棍中用力一拉,他立刻殺豬般地叫了起來。


    李時豐道:“這兩位兄弟剛才不過用了一成力氣,你是不是想試試十成是什麽滋味?”


    男子立刻嚇得開始磕頭, 嘴巴裏說著:“我招,我什麽都招。這幅畫是我們家老爺的,我聽聞最近這個叫寒蟬子的人的畫賣的很貴,就偷拿了一幅出來賣。”


    陸風竹急道:“你們家老爺叫什麽?”


    男子道:“我們家老爺是京城有名的富豪劉振嵩。”


    陸風竹大喜過望道:“你是,你叫…”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還沒問這人的姓名。


    男子道:“小人名叫黃二牛,乃是劉老爺別院的管家。”


    陸風竹道:“你的意思是這幅畫放在劉振嵩的別院?”


    黃二牛道:“是的,老爺別院裏還有好幾幅寒蟬子的畫,我想他反正幾個月也不了一回別院,這些畫更是多年不曾打開看過,我就想…就想賣了換點銀子花。”


    陸風竹一聽聞劉振嵩居然有好幾幅寒蟬子的畫,立刻叫道:“別院在哪兒?你這就帶我去!”


    黃二牛道:“這個,沒有稟告老爺我不能帶你們去,你們不知道老爺規矩可大著呢,我.....”


    陸風竹喝道:“少跟我廢話!你連他的畫都敢偷出來賣,還會在乎什麽規矩?磨磨唧唧的,來啊,給我使勁夾!”


    黃二牛立刻服軟:“官爺我帶你去。”


    劉振嵩的別院在京城外以西十三裏的大山裏,這裏環境清幽,風景秀美,許多達官貴人都將別院修在這裏以做避暑用。


    這些別院從山腳開始到半山腰都有,劉振嵩的別院就建在半山腰,黃二牛用鑰匙打開小門引幾人進到別院之中。


    院中有許多石頭壘成的假山,還有溪水繞行其中,院子前後有好幾棟閣樓,黃二牛帶著陸風竹來到其中一間,找到一個銅櫃,打開後從裏麵取出十幾個長長的木匣子。


    黃二牛道:“這些木匣子裏裝著的都是寒蟬子的畫。”


    陸風竹打開幾隻木匣將裏麵的畫拿到窗下一看,果然都在畫的左下角看見了‘寄世寒蟬’四個字。


    他數了數,這裏居然有十二幅寒蟬子的畫,加上剛剛被黃二牛賣掉的那幅,也就是說劉振嵩的別院裏居然有十三幅寒蟬子的畫,這絕對不是巧合,更說明了劉寄蟬和劉振嵩一定有很深的關聯。


    陸風竹道:“這些畫我全部都要帶走。”


    黃二牛道:“官人,這可使不得,我不過偷一幅而已,你要是全拿走了,劉老板會認為所有的畫都是我偷的,到時候我還有活路嗎?”


    李時豐向他怒目而視,道:“官家辦案你囉嗦什麽,你大可以去告訴劉振嵩,讓他自己到衙門去取。”


    陸風竹道:“黃二牛,你平時除了看守這個別院之外,劉振嵩還讓你做些什麽勾當?”


    黃二牛道:“小的就是看守這裏而已,小的沒啥本事,劉老板看不上小的,是我爹給劉老板鞍前馬後地效勞一輩子,劉老板才給了口飯我吃。”


    陸風竹道:“胡說!唐放你認不認識?黃公公你認不認識?”


    黃二牛嚇得跪倒在地,哭道:“這位官人,小的完全是照劉老板的吩咐去做事,我是找過那兩人,但之後劉老板對他們做了什麽我真的不知道啊。小的隻是為了混口飯吃,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啊!”


    陸風竹道:“你起來吧,隻要到時候到了公堂之上你將劉振嵩讓你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就行。這對你也有好處,劉振嵩的手段你清楚,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不會放過你,隻有跟官府合作你才能活命,這個道理我想你一定明白吧?”


    黃二牛道:“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知無不言。稟告兩位官人,這別院裏有一棟紅色的閣樓,劉振嵩從不讓我們這些人進去,但我見每日都有人往裏頭送飯,想來一定是在裏麵關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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