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同線,沒有邊界。


    蹲在地上的顧七七將頭緊緊埋在抱著膝蓋的胳膊裏。


    【這裏怎麽那麽黑】


    一抬頭便是無邊的黑暗,她像個瞎子一樣,什麽也看不見,摸不著。


    【好像有人在叫我?】


    她悄咪咪睜開一條縫,上方亮光虛閃,熟悉的麵孔若隱若現,嘴唇微張,喚著困於黑暗的她。


    她站起身,抬起的手似乎輕而易舉就可以觸碰到他的麵容。


    突然歪頭淺笑,眼眸裏星河閃爍,宛若天真的孩童,輕聲道:“你願意帶我走嗎?”


    虛空裏的沈一似乎說著什麽,可她卻聽不到。


    苦惱的她摸著下巴一臉憂愁,突然笑道:“我真笨,你定是願意的”


    虛空低垂,從上方移至不遠處的前方。


    門裏的沈一低垂雙眸,轉身離去。


    【我剛才是被鬼附身了嗎?】


    顧七七緊跟上去,著急道:“你慢點,我跟不上!”


    他當真停下腳步,回眸直視她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她此刻狼狽的模樣。


    摔倒在地的顧七七撐起身,有些懊惱的看了眼自己扭到的腳,一瘸一拐向前走,不忘揮手大聲道:“等等我啊!”


    他轉身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走就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顧七七自暴自棄的躺在地上,沒有時間的空間,隻有自己。


    【哎,還是掙紮一下吧】


    顧七七爬起身,一條腿拖著另一條腿向前。


    年暮遲矣的滄桑似乎跨越時間,見證如今的蹣跚。


    細碎的時間零零散散繪就歲月如歌,亙古長河,留下了無數影子,唯獨沒有她。


    也許過了幾分鍾,也或許過了幾天,亦或者數月。


    【總算到了,腿都快廢了】


    她終於來到門前,隻剩臨門一腳,跨過去就是另一個世界。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投個好胎】


    她沉默良久,內心做好了抉擇。


    不知為何,她覺得身後仿佛有人在看著她。


    回頭一看,黑暗裏站著兩個人,她看不清他們的麵容,卻奇異的並不害怕,反而問道:“你們是誰?”


    兩個黑影朝她揮手,像是在催促她向前,也像是在同她打招呼。


    【哦吼,居然還有人為我送行】


    顧七七友好的揮揮手:“我走了,下輩子再見”


    此去一別,也許是永不見。


    【操蛋的人生以潦草的方式結尾】


    她睜開眼準備迎接死後的世界,沒想到看到的居然是沈一的麵孔。


    【嘛玩意?他怎麽在這?】


    她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一巴掌糊了上去:“剛才不是走的挺快的,現在還來幹嘛”


    沈一:“……”???


    顧七七見狀有點不對勁,瞅了眼四周,狼的屍骸堆在不遠處,地上凝結不少白霜,林木樹梢也無法幸免。


    仿佛一夜之間霜雪降,冰凍整座森林。


    素裝銀裹倒也賞心悅目。


    濃鬱的樹梢遮蔽太陽,卻也很是亮堂,明媚的絲毫看不出夜晚的幽黑詭異。


    同林鳥低吟輕鳴從他們上方比翼飛過,一隻紅色尾羽落到顧七七的衣裙。


    她愣愣的撿起尾羽:“我們沒死啊?”


    沈一垂眸道:“沒死”


    垂下的尾羽輕輕撥弄地麵的軟草,顧七七低頭,雙肩止不住的聳動,正當沈一以為她神經出了問題時,她驟然大笑:“哈哈哈哈……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沈一默默放下原本要抱住她的手,悶不吭聲的等到顧七七發覺自己有點變態陡然噤聲時,才道:“不用在意我”


    顧七七不好意思的輕咳道:“我隻是有些驚訝我們居然還活著”


    說著,她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紅痕,有點尷尬的起身,指著他的臉道:“抱歉哈”


    沈一搖頭:“這話應該我來說”


    顧七七好哥們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還活著嗎?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早就死了”


    “哎?我的裙子都破成這樣了,你的也是誒”


    衣衫襤褸的兩人身上掛了濃重的彩,鮮血像是顏料,不要錢的在身上塗鴉。


    沈一剛要開口的話就這樣被她打斷,轉而道:“我沒有女裝”


    顧七七樂了,笑道:“我自己有衣服……不過我們還是先處理一下這堆屍體吧”


    要是讓人瞧見這幅景象估計會被嚇破了膽,而且也很影響行人過路。


    顧七七摸著下巴嘖嘖稱奇:“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的,居然把這麽多狼給殺了”


    沈一奇怪的看著顧七七,想開口的話再次被她打斷:“所以你有什麽辦法嗎?”


    沈一拿出黑色靈囊,裏麵裝著的正是霧影。


    顧七七猛的拍手,懟了他的胳膊讚歎道:“聰明啊”


    利用霧影腐蝕血肉,剩下的屍骨就好辦多了,可以裝進靈囊裏,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裝得下。


    靈囊裏冒出少量霧影,貪婪的腐蝕屍體的血肉。


    他們不敢放出太多,怕到時候難以收服。


    不知是不是顧七七的錯覺,那團霧影好像變大了,還真不是錯覺,吃的多了,變化就更明顯了。


    沈一皺眉,費了一番力氣才將它收回。


    為了防止再發生此事,隻好當它吞噬一定數量後就收服,之後再放出少量。


    這樣速度雖然慢了些,好歹可以防止變故發生。


    幾個時辰後,沈一將霧影收進靈囊後,靈囊開始劇烈抖動,裏麵的霧影想要逃離而出。


    沈一口中念著什麽,雙指在靈囊上一抹,它們逐漸消停,靈囊不再抖動。


    顧七七憂愁道:“量變引起質變,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剛才顧七七就注意到了,吞噬血肉越多,霧影的顏色發生了些許變化。


    原本隻是濃重的黑色,竟然浮現了淡淡紅色,實力似乎也在變強。


    沈一收起靈囊:“等會宗內,我便將它交於宗主,宗主也許有辦法解決”


    憑他們兩人的實力,的確無法解決。


    顧七七也不再糾結,哐哐哐的將屍骨丟進靈囊裏。


    忙活了好一陣子,靈力體力都消耗了不少,顧七七累的癱在地上,靠著樹幹啃桃子,一連啃完了幾個才感覺好了不少。


    遠處的沈一將最後一具屍骨收進靈囊,露出了原本壓在屍骨下的紅色靈囊。


    不知本來就是紅色,還是被鮮血浸染成這般顏色。


    他彎腰撿起,走到一臉饜足的顧七七麵前:“你的靈囊”


    麵前的靈囊幹淨的一塵不染,鮮豔的紅色在銀絲的襯托下似乎泛著光,一如初見。


    顧七七接過靈囊,借著沈一的力起身,將它別在腰間,笑道:“謝謝啊”


    冰霜化水,土地和樹幹殘留些許鮮血和抓痕,除此之外,似乎沒什麽差別。


    兩人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向前走,希望能快一點到九陽城。


    “前麵好像有瀑布”


    聽覺靈敏不少的顧七七眸光一亮,如果有瀑布的話,她就可以洗個澡,順帶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身上的衣服破的都快遮不住軀體了,走路都帶著一股透心涼。


    “我先去看看哈”滿心歡喜的顧七七不等沈一,咻的一下就不見蹤影,沈一緊跟而上:“小心有危險”


    顧七七停下腳步,對著身後的沈一道:“你要洗澡不”


    沈一抿嘴,背對著顧七七:“我守著你”


    “謝謝啊”顧七七飛速脫下身上的衣裙,腳尖試探性的碰了水,發現水溫還可以,直接跳了下去,濺起的水花沾濕衣物。


    靠著樹幹的沈一雙臂交握,手上拿著青雨劍,警惕的感知四周,以防有不測。


    顧七七簡單的洗了一番,拿出那套白色流仙裙,不得不說,這套裙子還真挺好看的。


    收起地上的殘破衣服,顧七七隱藏氣息,悄咪咪的靠近沈一,想要嚇他一跳。


    誰料拍肩的手還未落下,鋒利的劍首直指她的喉嚨,稍一不察便會刺進去。


    【……偷雞不成蝕把米…自作孽啊我】


    沈一見是顧七七,迅速收劍入鞘:“有受傷嗎”


    顧七七吞咽下口水,訕訕道:“沒有……你警惕性還挺高的”


    “對了,我已經洗好了,你也去清理一下吧”顧七七推著沈一走到瀑布旁,看他沒什麽反應的樣子,又道:“我守著你,放心”


    她跑到剛才沈一待的地方站著,聽著脫衣聲,無聊的將靈囊裏的雪團子揪出來。


    “秋秋你沒事吧,我在裏麵好擔心”


    顧七七彈了它的耳朵,奇怪道:“你聽得見外麵的聲音?”


    雪團子點頭:“可以隱約聽到,就是不太清晰”


    “這樣啊”顧七七將它抱在懷裏猛搓一頓,心情大好道:“我沒事……你在裏麵會無聊不”


    “可無聊了,秋秋都不帶我一起”雪團子在顧七七懷裏撒嬌,想到什麽,耳朵不自覺的垂下:“要是我陪著秋秋,就可以幫助秋秋了”


    顧七七揪起它的兩隻耳朵提了提:“你還是在裏麵睡大覺吧”


    雪團子因為羞恥毛發變成了粉色,它小聲道:“我哪有那麽愛睡覺”


    “啊對對對”顧七七敷衍的話讓雪團子生氣了,它捧著顧七七的手指輕咬,酥酥癢癢的一點也不疼,顧七七隻當它閑著沒事幹。


    “改天再放你出來哈”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不顧雪團子的掙紮將它丟了進去。


    雪團子一屁股墩落到地上憤憤不已:“秋秋是壞蛋!”


    壞蛋顧七七可聽不到它的話,剛轉身就看到身著白袍的沈一朝她走來:“你就沒其他顏色衣服嗎?”


    除了宗服是青色之外,這兩套都是白色,隻是款式有些不同。


    沈一還真的點頭:“素淨”


    顧七七仔細瞧了瞧,真的樸素到沒有一點條紋圖飾。


    反觀她的好歹還有些許銀色條紋,樸素不失雅致,一看就價值不菲。


    當然顧七七隻是在心裏想想,畢竟這衣服還不是她自己的。


    “你可以將它放出來,不必擔心”


    沈一莫名其妙的話讓顧七七一愣:“啊?”


    他看向她腰間的靈囊道:“兔子”


    “你怎麽知道的?”顧七七一臉震驚,隨後摸著下巴道:“你剛才聽到了?”


    沈一沒有否認,但是說出的話更讓她吃驚:“那日你被魔族擄走見著了”


    當時他被襲擊,醒來時去青竹林,果然不見她的蹤影,正當他要離開時,被窩裏有什麽東西一拱一拱的。


    掀開一看,竟是一隻熟睡的兔子。


    他拎起它的兩隻兔耳朵就要去找宗主,誰知它開始死命掙紮,啾啾叫個不停。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倒也真的放下它。


    之後他將她失蹤一事告知宗主之後,便前去魔域尋找顧七七。


    最後發現她和一個少年待在一起,少年的眼神告訴他,他想要將顧七七拆吃入腹,濃濃的渴望和占有欲讓人毛骨悚然。


    他殺了他,卻險些被她殺死。


    “你見到那個魔族了?”回想突然被顧七七打斷,他搖頭:“沒有”


    別說麵了,他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暈的。


    顧七七有些可惜,她還想瞅瞅那個教她法術的魔族是誰呢。


    “既然這樣,那我就把它放出來了”


    伸手一掏,熟悉的兔子出現在眼前,雪團子在空中撲騰:“秋秋壞蛋!”


    顧七七給了它一個鋼鏰,笑罵道:“放你出來還罵我,看來還是要把你丟進去”


    雪團子瞬間委屈,哭啾啾道:“我錯了,秋秋不要把我丟進去”


    顧七七將它放在手裏,麵向沈一:“喏,多虧了他你才能出來哦”


    不料雪團子瞪著沈一:“怎麽是你,打擾我睡覺的壞人”


    顧七七拍了它的屁股:“要有禮貌,天天罵人跟誰學的”


    雪團子又委屈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顧七七的手心一不小心就成了小水灘。


    顧七七扶額,這祖宗可真難搞。


    最後還是壓著脾氣,將它轉了過來,好聲好氣道:“是我的錯,別哭了好嗎”


    雪團子將屁股對準顧七七,生氣道:“我不!我就要哭!”


    顧七七握緊拳頭,但想到這是自個要養的,隻得將剛升起的脾氣又壓了下去。


    正想繼續安慰時,雪團子跑到了沈一手裏。


    沈一揪住它的耳朵冷冷道:“閉嘴”


    對方的眼神太過冷冽,雪團子慫慫的閉上嘴,害怕對方真把自己做成紅燒兔肉。


    一旁的顧七七連忙撈過雪團子:“師兄你別生氣,它平常不這樣的”


    說實話,顧七七還是有點幸災樂禍的。


    不過她要是表現出來,雪團子估計又要鬧了。


    沈一瞥了眼噤聲的兔子,說了句:“是嗎”


    顧七七尷尬的笑笑,它什麽德行她能不知道嗎?


    最後小聲對雪團子道:“安分點,不然把你丟進去”


    受到兩重威脅的雪團子往顧七七懷裏鑽,悶悶不樂道:“我會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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