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新京極通的路上繞了又繞,以防這裏已經被什麽人監視,此時的我,嗅覺已經大不如前,深入引蟲師的世界一年多,我的鼻子早已習慣了那種長期縈繞鼻腔中的各種味道,剛來新京極通時,我還特別留意了這裏的各種氣息,人的,物的,活的,死的,可當我再次踏進這條唐人街時,整條街道上的氣味對此時的我來說可謂是淡薄如水。


    跟著碧霄,我走到了中華料理屋門前,此時一樓的窗戶已經亮起了燈,我看了下手表,已是早晨四點半,一陣晨風吹來,冷得我打了個寒顫,剛想敲門,卻聽到門內傳來一聲日語的嗬斥,錯不了,是杜子娟的聲音,雖說我也不懂她在說啥,但能聽見自己人的聲音,心裏多少好受很多。


    “我,沈放。”


    我對著大門謹慎的低聲喊道。


    大門迅速被人拉開,杜子娟驚訝的看了我一眼,在確認的確就是我之後,她立馬叫我進到屋裏,我轉頭看向門外,發現天狗碧霄已不見了蹤影。見竟然我自己一人回到了料理屋,本來還在廚房裏忙碌的楊柳青連忙走出來,小心翼翼地把我攙扶到三樓,當楊柳青拉開三樓房間的門後,我看到於金鼓和崔本源警覺的站著看向我,而林笑笑則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我注意到於崔二人的身上都包紮著繃帶,臉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傷,醫藥箱還放在房間裏,滿屋子都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藥粉的氣味兒。


    “你怎麽會在這兒?”


    於金鼓一臉吃驚的看著我說道。


    楊柳青對屋內的人比劃了一個“噓”手勢,隨後於金鼓和崔本源立馬把我攙到屋內,我看得出楊柳青不敢惹事,在把我帶到三樓屋內後,他便趕緊下樓,一刻都不敢多待。林笑笑成功被於金鼓吵醒,在亂發一通起床氣之後,才懶洋洋的起來,這個女孩兒對我突然出現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意外,她熟練的從醫療箱裏拿出各種怪異的設備,仔仔細細的幫我檢查了一遍身體,在這期間,於金鼓和崔本源兩人對我則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直到林笑笑確認我就是沈放以及身體並無大礙之後,於崔兩人看我的眼神才略有鬆懈。


    隨後,林笑笑從樓下端來杜子娟剛剛做好的雲吞麵,我也顧不上這碗麵有多燙,囫圇三兩下便將雲吞和麵條都倒進了自己肚子裏,待我徹底緩過氣來之後,才把自己幾個小時前的所見所聞略有保留的告知了房內的三人。


    “真搞不懂你,明明可以在北美的安全屋裏好吃好喝伺候著,怎麽非得來這麽一處?”


    於金鼓滿臉怨氣的說道。


    我靠在一堵牆下坐著,看著窗外微微亮起的晨光,回應道:


    “沒找到我老爸之前,我哪也不去,所以麻煩你們老實告訴我,在我失去對外的感知力之後,城堡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聽到了我的問題後,三人麵麵相覷,但又一致選擇了保持沉默,我見狀便繼續說道:


    “其實你們不說,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救出我老爸並且弄清楚發生的這一切,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如今我會的,你們未必清楚,我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打得過你們,但我一定能確保自己可以不被你們逮住,為此也許還會有人流血,對於這個,我是一點兒也不在乎,所以即使你們不願幫我,也請你們不要妨礙我,為到我達目的,我是不介意跟任何人交手,但說真的,我確實不想為難你們。”


    環境裏,大夥兒都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林笑笑才故作委屈的開口說道:


    “好吧,好吧,我認輸,真是受不了這種氛圍,沈放,我可以告訴你我所知道的。”


    於金鼓一聽林笑笑竟然會妥協於我,臉色立馬嚴肅起來,他緊張的看向林笑笑,提醒道:


    “林笑笑,別忘了院裏的規定!”


    怎料,站在一旁的許久的崔本源卻拍了拍於金鼓的肩膀,對其說道:


    “小胖,你先把房間隔音。”


    “崔大個兒,你怎麽也……!”


    於金鼓一臉意外的看向崔本源,明顯是沒想到就連他也開始動搖。


    可崔本源把自己粗大的手臂穩穩的壓在於金鼓的肩膀上,壓沉了聲音再次對其說道:


    “小胖,想把房間隔音,動作利索點!”


    於金鼓看著正衝自己吐舌頭做鬼臉的林笑笑,又看了看崔本源那張快要頂到他鼻頭的大臉,隻好無奈的歎了一聲,隨後便召喚出他的那支紅杆兒大白雲,持筆抬手對著他身後的牆壁寫下了一道形似湖水漣漪的紅色咒印,當於金鼓把咒印寫好之後,這個咒印便真的如水中波紋一般開始在牆上擴散,波紋越傳越大,很快,整個房間的牆壁、地板、天花板以及門窗都被這一道道紅色的波瀾所流傳而過,一眨眼的功夫,咒印連同波紋都便消失在了牆壁之上。


    看著我一臉不解的模樣,林笑笑對我解釋道:


    “這是希音咒,可以把室內的聲音最大限度的對外弱化,以到底隔音的效果。”


    布好咒術之後,於金鼓衝崔本源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崔本源見狀便召喚室內的所有人坐下,隨後對林笑笑說道:


    “行,你說吧。”


    林笑笑故意先清了清嗓子才開口:


    “早在來京都前,我就收到了上級的情報,說你沈放在京都的事情,很有可能會被山鬼發現,並且有很大幾率會被山鬼偷襲,因此,領導給我的命令是一旦在京都遭遇山鬼襲擊,先第一時間保護好自己,帶山鬼撤離戰場之後,及時對我方戰友進行救援,就在八個多小時前,山鬼果真對之前那座城堡發動了襲擊,我發覺之後連忙把自己藏好,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後,我才回到城堡裏邊,發現千年京的人死傷過半,於金鼓和崔本源不知所蹤,還有,城堡一樓的大門被撞開了,大廳了,你和你的父母也都不見了,說真的,當時我確實有些害怕,第一反應就是先回到這兒躲一躲,我剛回到這家料理屋,就看見崔本源和於金鼓也已經回到這裏了,之後就是看見你也回到這兒,呐,我就知道這麽多,現在可是全部都告訴你了,你可別搞我哈。”


    我把目光轉向崔、於二人:“那你們二位當時是什麽情況?”


    崔本源捏著自己的下巴說道:


    “我收到的命令是盡可能的在山鬼來襲時保護好你和你父母,可如果真的抵擋不住,那就跑,有多遠跑多遠,你呢,於小胖?”


    崔本源邊說邊看向身旁的於金鼓,於金鼓再次無奈的點點頭道:


    “我得到的指示也差不多是這樣。”


    我盯著崔、於二人身上的繃帶和臉上的傷看了好一會兒,於金鼓注意到之後,他對我解釋道:


    “一開始我們和千年京的人還能頂住,可來襲城堡的山鬼人數太多,千年京的人很快就死傷了一大半,到後來,就我、崔大個兒還有八戶千惠還有力氣守在城堡門口,直到千年京的人幾乎都快被團滅了之後,我倆才撤離。”


    “那八戶千惠呢?”


    我問道。


    三人衝我搖搖頭,於是我再次問道:


    “那你們有誰知道城堡裏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三人亦再次衝我搖搖頭,我見狀隻好低頭沉思道:


    “這麽說,院裏早就料到山鬼會來……”


    於金鼓聽聞後,連忙解釋道:


    “話也不能這麽說,你身上有什麽,那幾乎都不是秘密了,山鬼竟然已經覬覦已久你的金毛犼,一旦有機會那肯定會出手,院裏隻是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概率預測而已。”


    於金鼓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可林笑笑聽聞之後卻鄙視的笑了笑,而她的笑聲則說明了一件事,那便是院裏的確早就料到昨天晚上山鬼的行動,因為如果真如於金鼓所說,那院裏必然會防範於未然,委派更多自己人來守護那座城堡,而不是隻派來眼前這三個,還有南宮濤和南宮萌他們,從他們的態度以及行動來說,很明顯也是在院裏的計劃當中。由此可以得出,在城堡裏時,父親對我說織田美秀想要金毛犼作為我的合神獸,那定是假話,從我塔進城堡的那一刻,父親、母親還有院裏,他們的任務就是把我體內的金毛犼給置換出來,在這一過程中,院裏同意讓千年京保護做護法,那純屬幌子,還有於金鼓,從剛剛他看見我進房間時的反應,說明他早就知道了我會被送到哪兒,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一場局,一個大局,而要完成這個局,勢必是要犧牲我父母以及我,難怪,當時我在城堡大廳見到我父母時,他們那怪異不舍的眼神,如今想來,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什麽等回去了給我介紹對象,那都是騙我的鬼話,想到這兒,我不禁感覺一陣心寒。


    見我突然一聲不吭,崔本源反問我道:


    “沈放,你剛剛說你是在一個風呂民宿裏醒來的?”


    “嗯。”


    此時的我根本無心再和他們再聊下去。


    崔本源皺著眉,他低頭思索道:


    “難不成,那座城堡裏有什麽密道?”


    他的疑惑馬上就被林笑笑所否定:“不可能,沈放他們進入城堡之前,我親自去裏邊檢查過,沒發現裏麵有任何異常,更沒發現裏邊什麽秘道,沈放,你再說說,你是從哪兒回來的,不用你說出什麽街道名稱,你就簡單我們說說,你一路走來這兒見到的各種印象深刻的建築就行。”


    聽完林笑笑的話後,我努力的讓大腦快速回憶了一番之前路過的各種畫麵,各種各樣的高樓大廈,一些我能認出來的日本明星廣告牌,還有傻子都能認出來的公交路牌。於是,我把我所記得的畫麵一五一十,連說帶比劃的全都告知了大夥兒一遍,在這兒過程中,林笑笑一直閉著眼睛,直到我說完了之後,她才睜眼開口道:


    “嵐山溫泉。”


    “什麽?”


    我一臉詫異的看著她。


    林笑笑也看著我,她笑著說道:


    “我推測,你醒來的地方,大致應該在嵐山溫泉一帶。”


    我注意到,在林笑笑說出她的推斷之後,林笑笑和崔本源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移到了於金鼓身上。


    “你倆……這是幹嘛?”


    我疑惑的問道。


    林笑笑的眼睛依舊注視著於金鼓,她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對我說道:


    “日本,京都,嵐山溫泉,風呂民宿,會說中文的女人,這五個線索連在一起,我隻能聯係到一個人……”


    林笑笑笑故意沒把話說完,而此時的於金鼓,臉已經紅到了耳朵眼兒。


    崔本源是個直腸子,他沒興趣話裏有話的調戲於金鼓,而是直截了當的對我說道:


    “我知道,嵐山溫泉附近,的確有一個於小胖的熟人,她叫奚瑤,是於小胖的朋友。”


    “朋友?這麽巧嗎?”


    看著林笑笑如此有趣味的調侃著於金鼓,我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見於金鼓依舊是不吭一聲,崔本源便繼續不識風趣的對我解釋道:


    “據我所知,奚瑤是坤輿堂的人,我聽說前幾年她嫁給了京都一個叫花開院雄一的日本陰陽師,夫妻倆如今好像就是在嵐山溫泉附近開有一家民宿。”


    中秋的晨光已經變得有些耀眼,時間不等人,如今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叫奚瑤的女人,事不宜遲,我簡單感謝了一下屋內三人之後,便想起身離開,怎料在走下樓的時候,林笑笑卻攔在了我的麵前,她用手指壓在自己唇邊,比劃了一個“噓”,緊接著,我聽到木屋外邊傳來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壞了,看來楊柳青和杜子娟還是把我的消息通知了院裏,這下麻煩了,事到如今,我隻好硬闖出去。


    剛想運轉體內丹氣,林笑笑卻喚出她自己的一支紫杆細毛的短峰毛筆,然後打開房間門,對著空氣寫下了一個紫色的怪異圓形符文,緊接著馬上拉上房門,對我說道:


    “呐,來不及解釋了,咱們得想辦法,趕緊從這兒逃出去。”


    崔本源有些心急,走到窗前,試圖從窗戶跳出去,可當他正想動身時,卻伸手摸到窗外邊似乎有什麽東西,我好奇的走到窗戶前,也試著伸手觸摸窗口外邊,發現自己的指尖竟然在空氣中觸碰到了一層薄薄的網狀物,崔本源見此暗罵了一句:


    “操,怎麽連我們也防著!”


    幾輛車子停在了料理屋樓下,我們聽到樓下傳來陣陣日語的交談聲,於金鼓見狀驚慌一句道:


    “糟了!不是咱們的人,樓下那倆口子怕是叛變了!”


    隨著腳步聲此起彼伏的傳到樓上,我們為今之計也隻有突破房間窗戶的防禦機製以跳脫,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其身邊的他人是否有什麽辦法,隻好立馬運轉體內丹氣,對著窗戶隨即奮力拍出一掌,青白色的丹火在手掌觸碰到網狀物的那一刻脫掌而出,瞬間點燃了網狀物,火焰在窗戶前成功燒出了一個火環缺口,眼看樓下的人已經發現了異常,我們趕緊順著這個缺口,陸續跳出屋外,並各自用著獨門輕功,快速踩過數個屋頂的磚瓦脫逃……


    中秋已到,京都的大街上擠滿了人,我是身無分文,登上上飛機之前,我的手機也被院裏的人給沒收了,如今窮光蛋一個,好在其他三人身上還帶有幾個錢兒,我們四個現在坐坐地鐵,然後是新幹線,之後是公交車,難以置信,於金鼓的日文好得出奇,一路上都是他帶著我們前行,要是不說,我真他媽懷疑這小子其實是個小八嘎。


    一晃眼已是下午,我們四個從死貴死貴的出租車上下來,直達目的地嵐山溫泉,導遊依舊是於金鼓,他熟悉的帶著我們走進山林小路,在這期間,林笑笑故意把我拉在隊伍的最後邊,開始對我八卦起了於金鼓的紅塵俗事。


    林笑笑努力壓低了嗓門兒,把我拽到她的嘴邊,滋滋有味兒的說道:


    “沈放,我跟你說哈,你知道於金鼓和奚瑤是怎麽認識的嗎?嘿嘿,幾年前,於金鼓被委派到外地公幹,結果任務出了岔劈,於金鼓受了重傷,好在當時他的師父顧良在布衣界人脈夠廣,他馬上聯係了坤輿堂的朋友對於金鼓出手相救,而坤輿堂當時派出的支援,就是奚瑤。”


    “之後於金鼓就和奚瑤成了朋友,當然也許在奚瑤的角度,她是真的把於金鼓當朋友,但院裏誰都看得出,於金鼓這貨絕不是隻想和奚瑤當朋友那麽簡單,可也不知為何,之後我們聽說奚瑤嫁到了京都,再之後,我們有好一陣子都沒見到過於金鼓,隨後便聽說他被調去了北部分院,而且還是他自個兒提出來的調動申請,哎,到這時候,我們才知道,看來這小子被愛情傷得可一點兒也不淺啊。”


    於金鼓突然停下腳步,他一臉怒氣的看著我和林笑笑,大聲抱怨道:


    “你們倆囉嗦夠了沒!”


    林笑笑調皮的悄悄推開我,故作委屈的往前方走去,我則尷尬的對於金鼓解釋道:


    “於小胖,可不是我想聽的哈,我也啥都沒聊。”


    崔本源本來也想湊過來跟我八卦幾句,如今這樣,他也隻好當個老好人,連忙說幾句客套話緩和氣氛,於金鼓臉蛋憋得通紅,他也沒想說什麽,轉頭指向對麵我略有印象的一片木屋,說道:


    “不用繼續走了,就在前邊。”


    就在於金鼓話音剛落之時,林子裏突然傳來陣陣騷動,即使我已經嗅覺失靈,也能感知得出,有人來了,而且還來了不少。眾人即刻擺好架勢嚴陣以待,結果卻等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呐,還真被我找到了……”


    隻見楊柳青一臉得意,邁著小步慢悠悠地朝我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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