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戴興懷,而是另一個小廝,姬玉軒是這麽跟謝晏辭說的,可謝晏辭總覺得這人怪怪的。


    說話怪,做事也怪。


    謝晏辭說不上來這感覺是什麽,但總是心裏毛毛的,沒有魏承德在時實在。


    “公子。”


    床榻上,謝晏辭揣著手坐著,他燒還未退,可又掂量著洗漱了。


    倒不是他非要惹事兒,跟自個兒身子過不去,而是他已經餿了,從被河裏救上來到現在,一身兒衣裳都沒換過。


    姬玉軒聽他說話,抬眼看他。


    謝晏辭眼睛黯淡無光,他等著人應他話,可卻等了個空。


    好半晌,謝晏辭歎了口氣,低聲道:“公子,你聞著什麽味兒沒?”


    姬玉軒蹙眉,鼻尖輕動,還真就聞了聞。


    “……沒有。”他道。


    謝晏辭聽罷衝他招手:“你過來些。”


    姬玉軒望而卻步。


    見又沒人搭理他了,謝晏辭一手撐著額頭,無奈至極。


    案上的香剛燃一半,安靜了片刻的謝晏辭,又開了口:“公子。”


    姬玉軒:“說。”


    謝晏辭:“沒想到你還在,時辰不早了吧?我還以為你回家歇息去了。”


    姬玉軒垂眸,一手執著書頁,一手拿著毛筆,淡淡道:“現在是白天。”


    謝晏辭抱著木棍,不鹹不淡的哦了聲。


    他瞎著,分不清白天黑夜,也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往往他餓了,該進食了,可都還沒到用膳的點兒。


    他自己一個人在這人兒待著,確實是孤寂無聊,很多次他都想賭一把,闖破外麵鎖他的房門,去把他的屬下找來,讓他們帶他回西楚,帶他去見太醫。


    可他實在是沒這能力,腿上的傷口如何不得知,反正現在是瘸著的,還有胸口的一片,他覺著疼,疼的睡不著覺。


    不過他還有得慶幸,他的武功內力還在,能壓一壓那難耐的傷。


    “公子日日給我送藥,看病的郎中可說了,我這眼睛何時能好?”


    姬玉軒道:“沒說,不知。”


    謝晏辭靠在那床頭,忽然笑了起來:“謝某覺著,公子不像是小廝,倒真的是位公子。”


    姬玉軒:“……”


    “公子,你若無事,便陪著在下說說話,來這之前,我身邊有位好友,每日裏都在嘰嘰喳喳,吵的人不得安寧。”


    “……”


    “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家在何處?謝某對你是一見如故,有心交個朋友。”


    “……”


    “聽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也是異客啊。”


    姬玉軒:“……”


    謝晏辭豎著耳朵聽,可這屋子裏就是沒動靜,對麵那人,當真就是他說三句也不應他一句。


    “公子年歲不小了吧?可有家室?娶妻生子了沒?”


    姬玉軒抬眼看他,合上書籍,眉眼淩厲的靠坐在那椅子上。


    “謝公子。”他喚。


    謝晏辭應道:“誒!”


    “你逾矩了。”


    謝晏辭:“……”


    深吸一口氣,什麽也打探不出來的謝晏辭仰躺在榻上,又像是頭餿了的死魚一樣。


    姬玉軒瞥他一眼,拿著書看了起來,沒再管他。


    晚間。


    又忍了一天的謝晏辭終於是忍不下去了,在姬玉軒臨走之前,摸索到他跟前,拽了個衣角道:“公子。”


    此番說話,口吻多是服軟,也帶了些乞求的意味:“在下許久沒洗漱了,可否勞公子燒鍋熱水,我好擦上一擦?”


    姬玉軒看了眼被捏著的衣角,不做聲的往後撤了一步。


    月牙白的闊袖原本整潔無瑕,現下卻是染了汙垢,灰撲撲的貼在上麵。


    姬玉軒甩了甩,弄不掉,便背著手擋去了,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對謝晏辭道:“你高燒方退,如何洗漱?”


    謝晏辭輕笑,覺得事情有了苗頭:“在下雖身負重傷,但還有些內力能用,隻是洗上一次澡,無礙的。”


    他這般一說,倒是提醒了姬玉軒,後者眸色逐漸濃重起來,盛滿了冷意。


    是了。


    謝晏辭傷的厲害,但帶有武功內力傍身,所以才從邊關折騰到烏枝都死不了。


    那他呢?


    他為何一睜開眼,就隻是個孱弱的病人?


    他武功內力是不出色,但也並非沒有,他也隻是淋了雨起了高熱,怎的一覺醒來什麽都沒了?


    “嗬……”


    姬玉軒止不住的冷笑。


    “不錯……”


    他誇讚道。


    謝晏辭看不到東西,不知他神情,隻知一直都好說話的人忽然不對勁起來,像是生了氣似的。


    頓了頓,謝晏辭扶著木棍,站在原地喚道:“公子?”


    話音落地,無一人應答,偌大的院子裏又隻剩了他一人。


    謝晏辭抿了抿唇。


    摸著黑,他回到了榻上,往那兒一坐,陷入良久的沉默。


    說句實話,他總覺得方才那人熟悉的緊,說話的口吻,斷句,都像極了……


    謝晏辭去掏胸口的簪子,死死的握著。


    ……阿軒。


    *


    一連幾日,院子裏都沒人踏足,謝晏辭坐在石階上空守著,餓了就拿之前剩下的饅頭充饑。


    自上次鐵門上的鎖鏈鎖著以後,就再沒打開過,謝晏辭巴巴的望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他在心裏給自己數著數,數到一百,就給自己塞一口饅頭,剛開始數的快些,後來饅頭要被他吃完了,他就半天再讓自己數到一百。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九十九。


    九十九……


    咕嚕——


    一百沒到,肚子先叫。


    謝晏辭歎了口氣,往嘴裏塞了口饅頭,邊吃邊道:“吃吧,誰能吃得過你啊!”


    吃完這頓可就沒下頓了!


    嘩啦一聲,鐵門上的鎖鏈開了,謝晏辭聽的清楚,一個支棱從地上爬了起來。


    吃吧,他的下頓飯好像要來了。


    姬玉軒走了進來,還沒等他將東西放下,謝晏辭便道:“公子來了。”


    姬玉軒沒理他,將藥碗放在他跟前,說道:“喝吧。”


    謝晏辭去拿湯匙,可在外麵坐久了,身子骨直打哆嗦,連個勺子都拎不起來了。


    “公子……”


    他求助的對姬玉軒道。


    後者看他一眼,冷著臉拿起了藥碗,盛了一匙,遞到他嘴邊。


    “喝。”


    ——


    姬玉軒:喝吧,誰能喝的過你啊!


    謝晏辭:喝吧,一喝一個不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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