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堂的神醫來了烏枝沒多久便名聲大噪,人人都知他醫術精湛,故而他拒之門外的病人,真就沒有一家醫館願意再去理會。


    晨間飄著毛毛細雨,姬玉軒拿了柄油紙傘,到了街上。


    他朝著自己的醫館走去,時不時的便能聽到三兩句議論。


    “哎,實在是可憐,神醫公子不收留的人,誰還敢要?纏到了自己身上可就是條人命。”


    “說的也是,我本還想給他們些吃食,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晦氣。”


    “是啊,萬一死在家裏了,可不好辦了。”


    ……


    姬玉軒看了他們一眼,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情緒。


    晨間哪哪兒都是潮濕的,沒一會兒,姬玉軒的眼睫上便掛上了霧氣,濕漉漉的。


    “哎呦。”


    行人腳下一滑,差點撞到了他,他卻也是停住了腳步,神思縹緲,不知在想些什麽。


    行人抬起頭來,一看是姬玉軒,連忙道:“神醫公子!對不住對不住,多有得罪。”


    姬玉軒抬手示意道:“無礙。”


    行人拱了拱手,正要離去,卻聽他問道:“人在哪?”


    “嗯?”


    姬玉軒看著他,眼睫顫了顫,終究是沒能忍住。


    “我是問,公子可知,昨日的父女二人,現在是在何處?”


    行人這才明白,指著他後麵的胡同道:“你往裏走,再轉個彎,那裏有個原先養牛的草棚,聽人說他們是在那裏。”


    姬玉軒道了句“多謝”,便拎著衣擺,朝著胡同走了過去。


    *


    前幾日還跟兒子抱怨沒錢的神醫公子,轉眼間便買了個院子來,坐落在烏枝的一角,離他那妙手回春堂遠的很。


    “公子……”


    給這小姑娘的爹爹喂了藥治了病後,姬玉軒端了碗熱乎的白粥來,遞到了她的手裏。


    芝兒瘦小的一團,仰頭看著姬玉軒,不敢接。


    “吃吧,等你吃飽了,我還有事問你。”


    他這般說了,芝兒才伸出手來,待粥到手之後,她便什麽也顧不上了,兩手扒拉著,吃的狼吞虎咽。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小姑娘邊吃邊道。


    姬玉軒將目光收了回來,抬起腳,走到了堂內的主位上。


    芝兒跪在地上,待將那碗粥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站起了身,等著主位上的人問話。


    片刻寂靜後,姬玉軒才道:“你吃觀音土充饑?”


    芝兒點頭:“沒有盤纏,也沒有幹糧,餓得很了我便吃了。”


    “他呢?”姬玉軒對著床上的人示意。


    芝兒搖頭:“沒,他沒……我從他身上摸到了個瑪瑙串,賣了些錢,給他吃的便都是用那瑪瑙串的銀子買的。”


    謝晏辭好歹是個太子,身上總能有些值錢的東西,姬玉軒沒去盤問那瑪瑙串,反而道:“你倒是個傻的,讓他吃買來的東西,卻給自己吃土。”


    小姑娘絞著衣擺,說道:“我答應夫人了的,把他帶出來治病,他總得有著一口氣才行,不然夫人午夜夢回,會來找我的。”


    她這話,說的沒邊沒際的,讓人聽不大懂,姬玉軒眉頭都蹙了起來,心裏疑慮頗多,但都沒問出口。


    “罷了。”姬玉軒道,“他傷的重,身上的傷口還需打理,你既是他的女兒,便給他洗漱一番吧。”


    此話說的芝兒身形一僵,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用手指著自己,不確定道:“我……我自己一人嗎?”


    姬玉軒挑眉看她。


    不然呢?


    小姑娘頓時噤了聲,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院子裏有土灶,柴房裏有枯枝,浴室裏還有木桶,芝兒隻得自己忙上忙下,姬玉軒一直在一邊看著,當真是一點忙都不幫。


    等把一切打理好,芝兒整個人都癱了下來,躺在地上喘氣。


    “公,公子……我都做完了。”


    姬玉軒這才起身。


    榻上的人隻是數月不見,竟已成了另外的模樣,先不說傷口如何,隻是那張臉,都快讓姬玉軒認不出來了。


    芝兒到底是個姑娘,隻給衣裳換了換,傷口處清理了番,不該碰的地方一下都不敢碰,看一眼恨不得就要臊死了。


    “嗬。”姬玉軒嗤笑一聲,探出手去,扶上那麵頰,眼底盡是芝兒看不懂的糾葛。


    “我倒是沒想到,你長了胡子能這麽醜。”


    “嗯?”


    姬玉軒聲音很輕很輕,芝兒離他很近卻也沒能聽個清楚。


    “沒什麽。”


    姬玉軒收回了手,轉而背對著芝兒,去接謝晏辭的衣襟。


    入目的胸膛裹著厚厚的白布,上麵浸透了鮮血,還暈著河水的黃漬,讓人難想其下的傷口會是何種模樣。


    待解下了那白布,看到了血糊的傷口,姬玉軒卻是停了手,像是怔在了那裏,半天不動。


    待回了神,他卻是伸出了手來,去探謝晏辭的鼻息。


    芝兒看到此,嚇得直接坐起了身,問道:“他,他死了嗎?”


    “還沒。”


    姬玉軒道。


    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就這竟然都沒死。


    心裏是這般想的,可確定了謝晏辭還有一口氣在,他自己也跟著舒了口氣。


    胸口的傷最是難搞,姬玉軒一層一層的剝開,剜去外麵的皮肉,澆上烈酒,一點一點的洗著。


    如此難熬我痛楚,謝晏辭卻像是死屍一般,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烈酒過後又要上藥,待一切處理完,姬玉軒還沒來得及淨手,芝兒便道:“還有腿上,背上,他滿身的傷!”


    姬玉軒兩手沾滿了血,抬在身前,轉過身,睨了她一眼。


    “你不是說,你父親是染了惡疾嗎?”


    芝兒一噎:“不,不全是……”


    “我父親是……是我家良田被占,他誓死守著,結果遭了官兵的毒手!”


    小姑娘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姬玉軒聽了也沒理會她。


    等一切結束,天色已經擦黑了,姬玉軒揉著肩膀,甩了袋銀子給她。


    “你父女二人留著用吧,我不會再來了。”


    說罷,他便邁過門檻,借著新出的月光,離開了此處。


    “哎!”芝兒接住銀子,連道謝都沒來得及,人便走了。


    她追上前去,站在門口望著,想看看那神醫公子究竟會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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