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雲燁起了燒,渾身滾燙,正如謝晏辭所說,這院落再沒人踏入。


    蘇十安也沒來。


    他現在不求蘇十安能來,隻希望他能好好的。這人一向木頭腦瓜,別因為他折在了這裏。


    他可是豫侯府的世子啊,出了事皇兄可如何跟老侯爺交代?


    腳腕上的顏色越來越深,雲燁甚至覺得它燒到了骨頭,比心髒還疼。


    他一遍遍的摩挲安撫:“你乖乖的,不要鬧,我會讓你活下去的。”


    可是沒有蘇十安在,他就沒了食物,沒了水,他該怎麽讓他活下去啊?


    他現在連自己都難以保全,又怎麽帶著小家夥安然無恙的離開?


    況且……


    雲燁看著緊閉的大門,腦中揮之不去的是謝晏辭白日的那番話——


    我就應該殺了你!


    就應該殺了你……


    雲燁漸漸鬆了力道,一點一點的把手抽回。


    胎記再次灼熱起來。


    這次他沒再去管,反而任由貝果裏的小家夥難耐躁動。


    眸色深不見底,像是數九天的寒冰,冷固堅硬。


    他連自己都保不住,為什麽還要顧及這個小家夥呢?他的另一位父親可是要殺了他的,他為什麽還要喂養他的血脈?


    他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貝果裏的魚苗苗漸漸消停了,好像知道孕養自己的枝丫在嫌棄他,不想要他。


    魚苗苗蜷縮成一團,白藕似的手臂抱住小尾巴,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偏院裏的雲燁眼淚忽的掉了下來,毫無征兆的,卻哭的失聲窒息。


    胎記不燙了,但他知道小家夥在難過。


    因為他的父親都不想要他。


    雲燁雙手掩麵,忽然覺得自己當真是心狠,竟然把怒氣遷怒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可他該怎麽辦?他養不活他……


    雲燁太陽穴鈍痛,像是有匕首在一點點磨肉,幾欲作嘔。


    白日裏謝晏辭還說了,如果他願意說句軟話,他就讓自己離開這裏,回到平溪宮。


    說句軟話……


    說句軟話而已,說句軟話他就能養活魚苗苗了。


    雲燁猶豫著走下床,向著緊閉的大門一步步而去。


    小家夥也是他的血脈,而且難得的得到了貝貝樹的滋養,他會是一個好孩子的。


    他怎麽能將他丟下不管呢?隻是道個歉罷了,道個歉他就能活下去了。


    雲燁拎著破亂的衣擺,走到了門前。


    木門不高也不寬,但卻很結實,中間留了一道縫隙,能看清外麵鎖著的鐵鏈。


    雲燁的手終究是落在了那門上,拍出了聲響。


    “謝晏辭……”


    雲燁怔愣著,嘴唇泛白,喉頭幹燥。


    喑啞了許久許久,那染著哭腔的一聲終究是被他說了出來。


    “謝晏辭,我錯了……”


    門外冷風呼嘯,無人給他應答。


    內裏雲燁額頭抵著門框,繼續拍打木門,一聲接一聲道:“謝晏辭,是我錯了,你開門吧……”


    “是我,是我不該私自出宮,還留在外麵過夜,是我不該用假死藥坑害你,是我想要逃走,是我人心不足……謝晏辭,是我錯了,你讓我出去吧……”


    門外有侍衛的啊,謝晏辭一向會派人看守他,可為什麽還是沒人回他?


    他道歉了,他說了軟話啊。


    謝晏辭為什麽還是不放他出去?


    雲燁脫力的跪在門前,甲蓋外翻的十指在木門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雲燁怔愣著,眼淚都不知道怎麽流了,思索著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麽地方遺忘了。


    是,還有,還有白日裏。


    他不該嘴硬,不該惹他生氣。


    “謝晏辭,你讓我出去吧,我會聽你話的。”


    雲燁泣不成聲,修長的手指血肉模糊,即便木刺戳進了肉裏卻還是不肯停歇。


    此一晚,偏院的木門響了整整一夜,內裏人聲音哭到嘶啞,卻都送給了大雪與寒風。


    看守的侍衛覺得天冷,便早早的卸了鎧甲,回到各自的屋子裏取暖去了,半夜有人聽到了些許動靜,卻以為是冷風作祟,翻了個身,立馬睡熟了。


    *


    雲燁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沒的意識,等他睜開眼時已經到了白日,四肢酸軟無力,拖都拖不動。


    雲燁紅著眼睛,看了眼倚靠著的大門,一句話也沒說。


    牆壁被人敲了兩下,有人踩著椅子爬到了牆洞那裏,往他麵前倒了半碗生米。


    “吃飯了。”


    下人說完眉眼一斜,毫不在意的離開了。


    雲燁看著那半碗生米,愣神片刻,便收回視線,強撐著自己爬到了床榻上。


    翌日送飯的人倒進來一碗粥,落在草垛之上,剛好覆蓋住昨日的生米。


    雲燁依舊看著,動都不動。


    第三日又是一碗生米,雲燁終於開了口。


    “能給我一碗水嗎?”


    下人直截了當的拒絕:“想什麽呢?給你什麽吃什麽!”


    雲燁閉了閉眼,沒再說話。


    下人離開了,可沒過多久又折返了回來,手裏端了碗水。


    “院子裏的井水,你喝不喝?”


    雲燁撐著身子過去,扶著牆壁,一點一點的挪到了牆洞那兒。


    伸手去接,下人卻道:“我不能把碗給你,你張嘴,我倒給你喝。”


    雲燁什麽都沒說,乖乖的張嘴,喝到了多日來的第一口水。


    一碗水盡了,下人臨走道了句:“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我本就無冤無仇,今日我還送了你一碗水,以後你死了,別來找我麻煩。”


    雲燁倚著牆垂眸,看著那草垛上的生米。


    待下人走後便慢慢的蹲下身去,撿那些沒有與粥水混在一起的米粒,一點一點的往嘴裏塞。


    渾渾噩噩數日,雲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過的。


    送飯的下人見扔下去的東西少了些,心下也清楚,再來送飯時便會將雲燁喊到跟前,盡量把東西都倒在他手上。


    讓他吃些不怎麽髒的。


    “咳咳……”


    喉間腥甜混著硬物,順著雲燁的指縫往下掉,髒汙了還沒吃進嘴裏的生米粒,加深了本就帶著血跡的衣袍。


    雲燁陡然回過神來,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在幹什麽?


    他有些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他都有記憶,可有些時候他並不知曉,之前的自己為什麽會那樣做。


    好像是他幹的,卻又好像不是他控製著幹的。


    他的神思好像出了些問題……


    ——


    來吧,大半夜的刀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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