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冰融,待過了連綿數日的寒冬,漢白玉橋邊的迎春吐露新芽,似是要與那梅花爭妍鬥豔一番。


    雲燁一覺醒來似是聽到了畫眉鳥叫,怔愣的好大一會兒,直到看見謝晏辭挑簾進來。


    “怎麽了?”謝晏辭坐在榻邊,問道。


    “……我睡了多久?”


    謝晏辭看著他笑,將手伸進了褥子裏,一邊動作一邊回道:“昨日上午歇下的,現下正是早膳之時,怎麽了?”


    雲燁察覺到他的手朝自己來了,往裏麵躲了躲:“沒事,我還以為自己一連睡了數月,醒來便是春日了呢。”


    床榻就這麽一方天地,謝晏辭手長,雲燁躲了他能單膝跪在上麵捉弄他。


    雲燁抓著褥子問他:“你想幹什麽?我高燒可才剛剛退去!”


    謝晏辭調笑他:“你想什麽呢?”


    隨後抓著他的腳腕,將人拖了出來,手指翻動將那事先備好的珊瑚瑪瑙套了上去。


    雲燁本還在掙紮,被這玉石凍得一個激靈,趕緊掀開被褥將腳露了出來。


    他本就白皙,腳趾也是修長的,踝骨之處更是突出可見,瘦削帶著力道,柔美卻又不失筋骨,與那紅潤剔透的瑪瑙珠子相配之下,格外的勾人晃眼。


    雲燁一瞬間看呆了去。


    謝晏辭的手一直未曾離開他的腳腕,見他一個哆嗦,便以為是這腳串太涼,冰到了他


    “我事先暖過的,還是很涼嗎?”謝晏辭皺著眉,眼底藏不住的擔憂。


    雲燁搖搖頭:“沒有,隻是你怎麽想給我帶這個了?”


    珊瑚串上還帶著一顆鈴鐺,金製的,很小很小,聲音聽起來也不是很脆,但放置在他身上效果卻出奇的好,帶著一股莫名的味道。


    謝晏辭抬手撥弄那東西,抿著唇笑:“一早便想給你帶了,但一直沒找到稱心的。今早讓人翻庫房的時候見到了它,倒是出乎意料的合適。”


    雲燁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男子腳上帶這個,總覺得有些別扭,就像他身上紋滿了海棠花一樣,他總覺得這樣不對。


    但是……


    雲燁抬手想取下來,可謝晏辭卻玩的甚是開心。


    他歎了口氣,最後倚在靠枕上便由著謝晏辭去了。


    算了,再過幾日,他找個機會就要走了,現下就讓這人開心開心吧。


    謝晏辭愛不釋手的摸著他的小腿和踝骨,雲燁餘光一掃,眉頭蹙了起來。


    他示意謝晏辭往那桌子看去,問道:“這桌子是不是換了?”


    原先是個圓的,這怎麽變成個方的了?


    謝晏辭點頭:“對,雖然有些舊了,但是圖了吉利,幫你去去病氣。”


    雲燁顧不得其他,推開謝晏辭便下了床,赤腳踩在地上,涼而不自知,


    他走到那桌前想去探看,但又生生止住了動作,轉身問謝晏辭:“原先那張桌子呢?”


    他的藥可還在那下麵卡著呢。


    謝晏辭不解,一張桌子而已,雲燁似乎很是在意。


    但還是如實交代了:“上次你鑽進那碧紗櫥中讓我好找,今日我便著人將那處修整了一番,桌子就搬進那裏去了,以後你再想在那裏寫字作畫也方便些。”


    雲燁抿了抿嘴唇。


    謝晏辭問道:“要不我還將那桌子搬出來,你好像還挺喜歡的。”


    雲燁抬眼看向他,一瞬間便將情緒藏的很好,眸子裏依舊純澈良善。


    謝晏辭像是單純就想依著他喜好來,並無其他意思。


    雲燁確定了他並未起疑,便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算了,還是別讓我再見到那桌子了。”


    謝晏辭問他:“怎麽了?”


    雲燁沒好氣的睨他一眼,指了指自己至今淤青未散的脖子,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呢。”


    謝晏辭抬手扶額,撇過眼神喘了口氣。


    “我的錯,是我當時沒了理智,還請燁兒大人大量。”


    說著便將人扛了起來,重拿輕放的將人丟在了榻上。


    “平溪宮可沒有地龍,別凍著自己。”


    雲燁:“休要轉移話題,本人想來睚眥必報,這事兒我是要記一輩子的!”


    ……


    夜半三分。


    雲燁睜開眼睛,悄無聲息的從謝晏辭懷中抽離了去,確定這人依舊沉睡,便引著燈推開了碧紗櫥的隔扇門。


    平溪宮很大,但屬於雲燁的卻很小,那時他剛帶著藥回來,便直接被謝晏辭掐著脖子摁在了桌子上。


    他當時怕極了,單是去了趟臨昭國驛館便惹得謝晏辭如此動怒,若是讓他發現了這瓶藥,他和兄長怕是都要遭殃。


    當時掙紮之間,藥瓶從袖口掉落了下來,好在謝晏辭未曾在意,他從桌子上滾落之後便將藥瓶扣進了桌子低下,本以為那裏會萬無一失,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謝晏辭竟突然心血來潮的將桌子換了。


    他得趕緊將藥拿走,他總覺著白日裏謝晏辭已經起疑了。


    隔扇門是新換的,沒多大動靜,雲燁推開之後還在心裏慶幸了番。


    待走近那碧紗櫥,靠窗的一方正佇立著那張桌子,上麵擺著青瓷玉盞,花色紋樣都很新,應是最近官窯才燒出來的。


    雲燁無暇研究這些,舉著燭火向桌下探去。


    相同的桌子,記憶中的位置,待手指伸到裏麵,卻隻摸到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雲燁心下一淩,手指快速的在內裏的橫木上過了一遍,但依舊什麽都沒有。


    窗戶陡然被風吹開了幾分,手中燭火明滅,雲燁剛想換另一邊去找,但眼神往那茶壺上一瞥,一切便都明白了。


    方才他隻顧著往桌下看了,卻沒注意到那茶壺的壺嘴,竟是冒著熱煙的。


    寒冷的天,半夜三更,這碧紗櫥裏卻有一壺熱茶。


    有人專門在等著他來。


    雲燁薄唇緊抿,不知為何,心裏甚是平靜。


    微弱的燭光從後背而來,打在了身體的兩側。


    桌麵被擦得整潔幹淨,似乎能將他整個映照出來,切切實實的對他說:小醜。


    雲燁轉過身去。


    隔扇門處謝晏辭挑了盞美人燈站在哪兒,笑著問他:“燁兒在找什麽?”


    口吻平和,甚至帶著些溫柔,若非雲燁與他相處多時,怕也難以分辨他這笑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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