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咳咳……”祿州偏北,天冷的格外的快,晚間溫度更是降的厲害。


    雲燁與幾人說話之間,不小心吸了幾口冷氣,這會兒正在馬車上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平複不了多時便又要開始,雲燁手攥成拳,抵在唇邊,一直沒拿下來過。


    他咳得眼尾都紅了起來,薄唇輕顫,眼眶裏帶著淚花。


    謝晏辭把馬車四周堵了個嚴實,一絲涼風都難以透進來,炭火燒到最旺,即便是他身上已經熱的出汗了,雲燁這咳嗽仍舊停不下來。


    “薑華清!”謝晏辭難得的帶著急躁的喊道。


    薑太醫趕緊端著熬好的湯藥過來,遞給謝晏辭。謝晏辭接過,盛起一匙往雲燁嘴邊喂去。


    雲燁胸口如同撕裂了一般,冷風呼呼的往裏灌著,肋骨間的皮肉都疼的不行。


    他喘了好幾口氣,好不容易將咳嗽壓了下去,握著謝晏辭的手往自己嘴裏送藥。


    噗——


    黑乎乎的藥汁還沒能徹底咽下去,雲燁便覺得喉間腥甜,一股勁兒頂著他,滿口的鮮血連同藥汁一起吐了出來。


    雲燁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隻慢慢的垂下眸子,看著麵前的一切。


    蒼白的嘴唇掛了紅,湯匙、謝晏辭的衣袍和手指,都沒能幸免,就連裝了小半碗藥的白玉瓷碗裏都殃及了不少,一時間,藥的顏色甚至沒能壓過那刺眼的紅。


    “燁兒!”


    手指一鬆,藥碗跌在了馬車厚重的毯子上,謝晏辭顧不得其他讓人攔在懷中,對著外麵瘋狂的喊道:“薑華清,你給孤上來!”


    一通脈診下來,薑華清額間滿是虛汗,他抬手用袖子拭了拭,本想把謝晏辭拉去外麵說,但看到雲燁皺著的眉頭,還是放棄了。


    一直以來雲公子的病情都未瞞過他,此番若是避著他說,還不知雲公子會如何胡思亂想呢。


    “脈細無力,是以心血不足,心神失養之相。微臣現下也隻能以針灸相佐,盡可能的延續時間,還是要快些見到司淮本人啊。”


    謝晏辭一聽隻是延續時間,心下陡然提了起來:“什麽意思?”


    薑華清張了張嘴,看著意識尚且清醒的雲燁,說道:“殿下放心,雲公子壽命尚且無礙,隻是後麵隨時可能會陷入昏睡,昏睡時間越長,越對雲公子身體不利,微臣所說便是盡可能長的延續他清醒的時間,等到了禹州,不錯過診治。”


    說白些,他並不確定雲燁吐血究竟是何緣由,肺癆或是心疾,他都沒診出來,唯有將因由推給自己動的手腳上麵。


    人為的阻止人記憶的後果,誰都不能保證,就連當初下藥之時他都確定不了,後期究竟會出現什麽棘手的事情。


    興許,現在這就是報應呢……


    剛剛吐出一口血來,雲燁感覺輕快了許多,一時間咳嗽也止住了,就是身子骨太累,他想閉上眼睡上一會兒。


    謝晏辭看他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去,趕緊叫他:“燁兒!”


    雲燁睜開眼睛看他,眸底疲憊不堪。


    薑華清阻止了謝晏辭,說道:“無事,雲公子現下隻是困覺,就讓他睡吧。”


    謝晏辭這才鬆了口氣。


    待到雲燁睡熟,謝晏辭為他整理了軟枕,確定人能睡得踏實了才跟著薑華清出來。


    馬車停在路旁,常伯和幾位貼身的仆從都在另一輛馬車上待著,謝晏辭帶著薑華清走遠了些。


    晚間月明星稀,四下無人,隻天上偶有幾隻黑鴉飛過。


    薑華清也不多客套,弓著身子行了個禮,直接開門見山道:“殿下,要不把藥給雲公子停了吧?現在他身體如此想必就是那藥性造成的,更何況,過幾日到了禹州,司淮難免發現不了。”


    謝晏辭沉靜片刻,眉峰微皺,依舊不放棄道:“可還有其他法子?”


    “微臣早已黔驢技窮。”


    “我是說不讓他記憶恢複,把藥停了,可還有其他法子嗎?”


    薑華清思索片刻,有是有,但後續的風險恐會更大,而且……


    一旦發生,便無力挽回。


    他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說出來。


    他雖憐惜雲燁,可這人究竟是何身份,又與太子殿下有多少糾葛,這些都不是自己一個太醫該管的事情,但是此法卻又太過狠絕,行此道,恐違背醫德。


    “薑華清。”躊躇之間謝晏辭看了口,口吻淡漠道,“你隻侍一主,那便是孤。”


    薑華清一噎。


    言盡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薑華清便將所有都給交代了。


    “前些時日微臣確實見得一法,從頭顱入手,用以針灸,將銀針永久留在頭顱之內,隻要銀針不被發現,記憶便永無被發現的可能。”


    “但是此法狠辣,若有朝一日銀針取出,其後果如何誰都不敢斷定,但能確定的是,無論結果如何,都將無法彌補。”


    “如此,殿下可還要一試?”


    薑華清說的清楚明白,打心眼裏,他並不想對雲燁行施此法。若這銀針後續沒有再取出還好說,一旦取出,薑華清隱隱約約有所感知,他們的太子殿下,必定會追悔莫及。


    謝晏辭聽罷,眼睛一直看向馬車之處,神情晦暗不明,眸底深邃,不見半點波瀾。


    “薑太醫,你覺得此法若是藥王穀關門弟子姬玉軒在,他可是能夠識破?”


    薑華清心中細細估量:“幾率應該不大。”


    此法冷僻,他也是偶然從禁書中所得,知之者應是不多。


    謝晏辭眼裏劃過一絲涼意,一時間偏執又瘋狂。


    他勾了勾唇角,聲音很輕,但卻不容拒絕。


    “那便,早些準備吧。”


    說罷他撩起衣擺,邁著步子走了回去。回到馬車上,謝晏辭看這個雲燁熟睡的麵容,低下頭,輕輕親了親他的臉頰。


    他借著燭火細細的描摹雲燁的五官,從眉骨到唇角,從耳垂到鎖骨。


    “燁兒。”他張開口,語氣輕柔,溫情無限,“我都是為了你好,你肯定不會怪我的,對吧?”


    兩年了,容和死去兩年了,上天既然把你送來了我的身邊,就一定是想讓你永遠陪著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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