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著靈蛇髻,簪著一隻流光溢彩的絞金銀絲嵌寶珊瑚的桃花簪,簪頭吐出小小的一掛三穗流蘇,每條流蘇上都墜著鮮豔的潤色珊瑚珠,此刻在映襯著路旁的燈火搖曳在臉頰旁邊。越發襯得她的臉龐好似明珠生暈,姝麗無雙。


    她的確是長高了些,現下已經到他的下巴那了。


    他將她調轉了下方向,讓她與他麵對麵。


    再次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見到以往的故人,沈流英覺得劉耀好像過的不是很好。


    不同於以往他留下自己心裏傲矜的波斯貓形象,如今的他,瘦的很厲害。


    由於他緊緊抱著自己的緣故,所以沈流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硌人的骨頭,手稍微往下一滑,摸到的是能輕易被圈起一圈的腕骨,沈流英忽然覺得喉頭有些哽塞。


    視線再次落回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張瑰麗俊美的臉,不同的是,他麵上的顴骨突出了不少,眼窩凹陷了幾分,眼瞼下是一團深重的烏青色,下巴更是尖細了不少。


    怎麽會,變成這樣。


    沈流英咽下心頭的疑慮,看著他的目光越發複雜。


    在劉府生活過一段時間,她是知道劉耀的習慣的,他不喜歡到人多的地方,不喜歡出門,不喜歡旁人過多的凝視。


    像是花朝節這樣熱鬧的節日,按理說他是不會輕易出府的。


    一個答案浮出水麵,觸手可及。沈流英卻下意識不想去了解。


    “我以為……”她說,“你不會再想看到我。”


    劉耀將她的頭輕輕按在懷裏,近乎貪婪地感受著她身上久違的氣息,翻騰的疼痛感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將頭湊近她白嫩的耳邊,“我從未說過。”


    不同於旁人的溫熱身體,劉耀身上是一如既往的寒涼,卻莫名讓沈流英覺得有點安心,畢竟曾經的許多日夜他們都緊緊相依。他的氣息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緊緊包裹,沈流英輕輕推了他一把,沒有推開。


    她別過眼不去看他,“劉耀,”


    “我想我們並不是朋友。”言下之意便是不是朋友所以不能這樣親密。


    他頎長勁瘦的身形狠狠僵住,沒有將頭移開,那隻沒有被遮掩的右眼看了過來,“那是什麽?”


    還是說,她還是在意從前的事。


    “你說,我們是什麽?”


    沈流英盡量將身子後仰,盡可能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用平淡到有些冷淡的聲音說道:“什麽也不是。”


    劉耀的瞳孔突然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是弱小的兔子見到了自然界的天敵一般,害怕,茫然,無助。可他到底不是柔弱的兔子,而是一條暗藏在深處的毒蛇,他很快又恢複了常態。


    所以說時間是最有效的藥物,能掩蓋一切的傷痛。


    他緩緩放開她,往後退了一步,瞧她穿著碧青色的長裙靜靜站在那裏,便是眼神都不屑於多給自己一眼。


    空氣忽然變得稀薄又焦灼,劉耀翻騰的心開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又來了,又是這樣的感覺。他暗笑了一聲,嘲諷自己的無能與可悲。


    有人點燃了煙花,絢爛的火花衝上天際,“砰”的一聲在空中炸開了一朵流光溢彩的花朵。順帶照亮了他們所處的這一方小巷,明明隻隔著一步之遙,卻仿佛隔下了天塹。


    誰也不能越過,誰也不能。


    劉耀被這段距離刺激得紅了眼睛,攥緊了拳頭才勉強冷靜下來,“你來這裏,為的是什麽?”


    沈流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就沒有說話。其實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他為何會攔下自己。


    按理說他們之間早就沒了幹係。


    這到底是意外巧合,還是,別有居心。


    見她不說話,一副拒絕與他接觸的樣子,劉耀以為她不想同自己說話,難免就有些失控。


    “你來此處,就求來了個灑掃的恩典。”想當初,他哪裏舍得讓她去幹活,如今卻被人這般當眾折辱……劉耀最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差點沒把牙都咬碎了,恨不能殺去皇宮宰了那人。又想到她盡管如此也要留在這京城,他的目光又漸漸暗淡下來。


    沈流英忽然抬起頭看向他,他心中不免有幾分暢快之感,對,就是這樣,不喜歡自己也好,厭惡自己也好,隻要能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看似嘲諷的聲音還在繼續,“那兒又是怎麽回事?”早在一開始他便注意到了那被白色紗布層層包裹的額頭。“不會是”他眼底滑過陰沉冷寒的狠辣之色,“被人打了吧?”


    沈流英:……


    不得不說人家猜的還挺對的。


    “不小心摔的。”平淡的嗓音似乎說的是實話。可是劉耀注意到了她輕顫的眼睫,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一旦說謊眼睫就會無意識的眨動。為了故作真摯,她還會睜大眼睛認真看著別人。


    所以,是真的被人打了……劉耀心頭忽然升騰起毀滅一切的暴戾,磨了磨後槽牙,整個人都變得陰鷙起來。


    他一定會弄死那個人的。


    一定會!


    “被誰打了?”這話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來的。


    沈流英覺得自己的麵子還是要顧及的,再加上近來她的心情本就不大好,更是聽不得旁人的冷嘲熱諷,於是反而對他譏諷道:“劉耀,這不關你的事。”


    她一向不是會告狀的人,很多時候都會自己討回公道,根本用不著旁人來替自己出頭。再說了就劉耀這樣的語氣,沈流英隻當他在笑話自己。


    劉耀忽然沉悶下來,冷厲的氣息在一寸寸蔓延。


    沈流英不知道為什麽劉耀忽然變得這麽可怕,她以為劉耀想到了她曾經的所作所為想要報複她,正打算悄悄溜走,卻被人攥住了手腕,“去哪?”


    沈流英:“我身子不舒服,前兩天摔破腦袋還沒好全呢,我先回去了。”差點忘了劉耀的戰鬥力,還是不要惹怒他為好。


    “明寒時最擅疑難雜症,你跟我回去……”


    “沒事,沒事,我忽然又覺得不疼了。”


    四處張望了一遍,沒有找到春生,奇怪,該不會是……


    “等等。”他順勢向前攙扶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


    她幹脆開門見山,“春生呢?”


    “誰?不認識。”


    沈流英停住腳步,“就是一直跟著我的那個。”


    劉耀總算是想起來了,那人被自己的下屬打暈帶走了。可是見沈流英這般掛念著旁人,還是一個男人,他心裏的氣突然便不順了起來,“也許在我府上。跟我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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