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立在窗前,有傾斜的雨穿過敞開的窗濺落在繡嵌在金黃色錦袍上的五爪龍紋,猙獰威嚴的凶獸莫名讓人覺得陰寒刺骨。


    季廉負手而立,冷漠地看著不遠處的沈流英與葉少安,靜默了幾息,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忽然撂下一句話道:“召她進來。”


    吳越自然不會蠢到以為陛下口中說的人是葉大人,先不說葉大人早已麵過聖,便是如今帝王目光沉沉地盯著的二人所在之處,仔細看便會發現他所看之人始終隻有那一人。


    吳越應聲後退下,這次他不打算讓別人前去召那位沈大人,他要親自去迎她。單憑帝王發現是她入內宮之後便一直未曾對她降罪,吳越心中已然有了數,陛下對沈大人的恩寵是獨一份的。


    說不定,以後他還可以憑借沈大人的關係重新回到大總管的位子上。


    不得不說,吳越這個想法真的很機智。


    德榮為師父舉傘,二人很快到了涼亭這邊。


    沈流英眼見這位葉大人快要走遠,本來斟酌著話語該怎麽開口,如今卻是顧不得什麽了,連忙喊了一聲:“葉大人,請留步!”


    葉少安聞言轉首,冷淡的視線望來的時候,沈流英一怔,好在她很快反應過來,拱手道:“不知下官能否向大人借把傘?”


    葉少安正欲開口,忽聞吳越的聲音:“沈大人!”


    “沈大人,”吳越走到她的近前來,躬身行禮道:“陛下有請。”


    沈流英瞧著這位大總管笑得皺成一團的臉,腦子裏隻有兩個大字:完了。


    再去看那位葉大人,已經看不清他的身形了。怎麽這麽行色匆匆的樣子,發生了什麽大事嗎?想至此,沈流英搖了兩下腦袋,管他呢,反正自己又不是主事官,也為難不到她頭上去。


    吳越雖然不是很理解這位沈大人的想法,可見她似有抵觸的樣子,以為她和旁的官員一樣被陛下的威嚴嚴苛所攝,不敢前去麵聖,於是溫和勸慰道:“沈大人不必擔憂,陛下為人和善,不會為難臣子的。”


    恐怕這天底下能將淩江國陛下的性子描述為和善的也隻有這個眼裏自帶濾鏡的吳大總管了,沈流英想。


    “多謝公公指點,勞煩公公前麵帶路。”她恭順道。


    吳越讓德榮為沈流英撐傘,自己則用了另一把傘,德榮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照做。想當初,若不是德榮的這份聽話乖巧,吳越也不會在一眾機靈的小太監中選中了他。


    “沈大人,”吳越又笑咪咪開口,不知為何,讓沈流英莫名覺得瘮得慌,“老奴一直跟隨著陛下,陛下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過的。”沈流英一臉懵地點頭,旋即聽見他又道:“陛下麵上雖然肅穆嚴苛,可心裏是再柔軟不過。”說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知想到了什麽,“想當初陛下也是一英姿勃發,郎朗明月的少年,可惜世事無常,經曆諸多變故,陛下才不得已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沈流英瞳孔地震,這些到底關她什麽事,知道不該知道的不會被人滅口吧,她連忙打斷這位大總管的回憶:“公公,正所謂好事多磨,陛下如今也是人人稱頌的賢君。”也不知道這位公公是天生話癆還是另有深意,可哪有人隨意對著不相幹的人說什麽帝王的經曆的,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誰知聽她說了這句話,這位大總管的笑容更真摯了些,“當真,沈大人當真如此想?”


    沈流英勉強維持住笑容,道:“自然。”


    二人總算是到了勤政殿,沈流英暗中長呼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話題。


    勤政殿的大門被人推開,沈流英斂目進殿。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福。”沈流英行了麵見帝王的跪拜大禮,上麵一時沒傳出什麽聲響,這也令沈流英無法起身。


    季廉眼睛半闔著,透著一絲打量,剛想抬手示意她起來,才發現她是看不到的,“起身吧。”


    “謝陛下。”一邊說一邊起身,這次她並沒有抬頭去瞧帝王的神色,隻想盡力做好一個恭順知禮的臣子形象,力求皇帝能減少他對自己的厭惡。


    畢竟再沒有什麽比一國之君討厭你更加驚悚的了。


    見她低眉斂目的樣子,季廉發覺自己竟然莫名有些不悅。


    殿內到處都是那人龍涎香中夾雜著渾厚的上位者的氣息,令沈流英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被不知名的野獸鎖定的獵物一般,寸步難逃。


    “怎麽進的後宮?”帝王開口問道。


    沈流英精神一震,穩住語調道:“臣也不大清楚,可能是臣不會辨位的原因,臣,稀裏糊塗便來到這裏了。”


    這話鬼都不信,可沈流英隻能這麽說。總不能說自己是開了導航來的吧,那皇帝不得弄死她。


    她稍微抬眼瞧了瞧帝王的麵色,並沒有發怒的跡象,又開口補充道:“陛下可能有所不知,今日是臣第一次當值,得見皇宮內院,果真是巧奪天工,名勝不斷,臣一時迷亂,下次一定注意。”言下之意,她第一次犯錯,應當可以有緩和的餘地。


    “你知不知,外臣私闖內宮,是死罪。”帝王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明明聲音再平和不過,卻讓沈流英身上出了一層的冷汗。


    沈流英聽此立即跪伏在地:“陛下恕罪,微臣現在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就是吳越說的“心裏再柔軟不過”,沈流英在心裏呐喊,他真的對柔軟兩個字有很深的誤解。她整個身子都繃得僵直,慶幸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能苦中作樂的想到這個。


    背後的汗黏膩在身上的衣服上,很不舒服。


    帝王沒有接她的話,也沒有讓她起來,起身緩步移至她身前,不緊不慢道:“沈編修可會研墨?”


    沈流英疑惑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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