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帝王黢黑泛著冷光的視線才淡漠望來,“起來吧。”


    吳越感激涕零起身後很快收拾好了形容,緘默地立在帝王的身後,餘光瞥見自己的小徒弟擔憂的目光,他悄悄對著德榮搖了搖頭。


    德榮這才沉靜下來,師父在皇宮浸染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他不必太過擔心。


    雖然這一遭確實給吳越不小的打擊,這皇宮裏的人啊,都是人精,全都仰仗陛下的心意過活著,麵上他們或許不會有什麽,但今日他被貶退,還不知道背地裏有多少人會覬覦著大總管的位置呢。


    皇城司指揮使得到皇帝傳過去的口信之後,快馬加鞭,一路疾走,很快便到了勤政殿外。


    他也注意到了不遠處那個身穿綠色官服的官員,隻一眼便認出了那位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人—沈流英。


    雖然有些疑惑為何這人能夠入得內宮深處,不過他也隻是看了一眼便不再過多關注,靜立等著進去通報的小太監的傳話。


    沈流英本想著隨便尋一個宮人帶自己出去,誰知卻看到了一個人,那人背對著自己而立,身著朱紅色武官窄袖修身劍袍,腰間一條玉帶束身,別著一把配有暗紋的繡春刀。遠遠看去,身高腿長,寬肩窄腰,整個人仿佛是蓄勢待發的獵豹,僅僅是一個背影,便充滿了野性蟄伏的危險。


    這人是誰,居然可以攜帶兵器進入內宮,看樣子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按理來說,武官無詔是不得擅自入內廷的。


    她狐疑著往前又移了兩步,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勤政殿!殿外門前兩旁侍立著兩個小宮人,這說明什麽,能讓武將大員恭立在外的除了那位還能有誰呢。


    她不禁感歎自己的運氣近來似乎真的不大好,先是找神器碰上了禦花園這個大地皮,後又遇上恰好碰上了在勤政殿的皇帝。


    稍微思索了一會兒,沈流英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拜見皇帝的好,反正沒有見著麵就不算是蔑視天威,更何況人家五品以上的官員候在殿外明顯是有要事相商,自己去了不大合適。


    葉少安在內侍的帶領之下進殿。


    掀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帝王並未像以往一樣即刻便讓這位皇城司指揮使起身,反而是就這麽讓他跪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才道:“濱州出事了,知道嗎?”


    季廉晦暗不明的目光逡巡著他,右手稍稍摩擦了下大拇指上的黑金玄玉扳指。


    一眾宮人早在葉少安進殿來的時候便退了出去。


    葉少安微斂了眸,俯首道:“是臣一時失察,陛下恕罪。”


    濱州若是真的出了什麽差池,皇城司本應該是第一時間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皇城司到現在都沒有一丁點消息。可若說濱州沒有出事,顯然是不成立的,陛下從不會說什麽無根無據之言。


    葉少安眉心蹙了蹙,眼神閃過了一絲什麽,若是陛下所言為真,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手掌不自覺握緊,那便是,皇城司出了叛徒。


    想到此,葉少安的瞳孔猛地一沉。


    皇城司是陛下親轄的情報機構,明麵上護衛內廷,實則是陛下的眼睛與利刃。皇城司的情報人員分布在這淩江國的各地,便是為了能時刻知曉各地的真實情況,多年來幾乎從無錯漏,竟然會出現內奸。


    葉少安知,自己作為皇城司指揮使對此責無旁貸,這確實是他的疏忽,他忽然抬起頭道:“請陛下給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不出七日,臣定給您一個答複!”


    季廉不是沒有想過葉少安可能會叛變的事實,可見他剛剛的神情震撼不似作偽,眯了眯眼,眸中的寒芒一閃而過,道:“去吧。”緊接著又補了一句:“若是不成?當如何?”


    葉少安目光堅毅,拜伏道:“微臣,但憑處罰。”


    帝王在高位審視著他,靜默了半刻,擺手示意他下去。


    葉少安躬身告退。


    ……


    以往這個時候,即使陛下在與朝政大臣議事,師傅也是可以侍立在帝王身側的,今日卻跟著眾人一道兒除了宮殿,德榮見此,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的斜斜細雨漸漸變為了瓢潑大雨,毫不留情地擊打著花開正豔的洛陽錦,黃花魁,垂絲海棠等珍奇花卉的身上。沈流英站在亭中不得寸進,以免不慎被打濕了衣裳。


    她本想著等雨停了再走,可看這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暗暗歎了口氣,隻能這麽幹等著嗎?


    哎,那不是之前進入勤政殿的那人嗎?這麽快就出來了。


    沈流英思慮著自己去蹭個傘的可能性。


    抬眼間正好看清了走近的那人。


    瓢潑的雨水擊打在一旁的宮人為他殷勤舉起的黃色油紙傘上,順著傘簷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依次滑落,最終滾落在地上濺起層層水花,像是半透明的簾幕一般,將他冷硬的氣質隔絕在內。


    朱衣鴉發,劍眉星目,五官清冷絕美,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與危險。


    不知是不是武將總是容易受傷的原因,他的右眼眉尾處有一處刀疤,自眉尾橫貫到右眼,可想而知當時這一刀該有多麽凶險。雖難免讓人覺得美玉微瑕,卻也給他增添了幾分獨屬於武將的淩冽氣質。


    沈流英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可見他愈來愈近,也知道作為下官,她須得給向他行禮問安。


    “葉大人,您仔細慢些,哎呦,這雨都濺在您身上了!”宮人一邊說一邊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同時穩穩托舉住手上的傘。


    葉少安人長得高大,宮人一時之間隻能將傘再舉得高些。


    見此,沈流英不得不再次感歎,人比人氣死人。自己現在想要一把傘都有些難,人家都有人專門打傘。


    他聽此微微垂眼,濃密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無妨。”他說。


    在他經過的時候,沈流英連忙躬身行禮道:“下官參見葉大人。”


    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在她身上滑過,隨即不帶絲毫感情地轉開了眼,聲音沉沉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嘩啦啦的雨聲混淆了人的視聽,沈流英恍惚以為自己沒有被人回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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