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知名的小城中,有一戶人家,世代屠宰牲畜為業。


    屠戶姓胡,說也奇怪,胡家三代單傳,無一女嬰誕生,皆是隻有獨子傳代。


    而陸麻子的故事,發生在胡家的第三代獨子身上,胡家第三代的獨子大名胡勁、乳名大壯。


    胡家能世代以屠宰為生,家人肚子中總是不缺油水的。


    胡大壯作為家中獨子,更是受偏愛,年紀輕輕就長得膘肥體壯。


    胡大壯少年時也頗為乖巧,專心跟著父親學習家中祖傳技藝,殺豬的方法是學的有模有樣,就差上手實踐了。


    可是就在胡大壯十歲那年,胡家積攢了不少了財富,胡父卻有了別的想法。


    他想著自己娶了妻又納了妾,可是在胡大壯出生後,不管他如何努力耕耘,妻妾肚子卻是總不見動靜。


    難道真是胡家世代屠宰殺生,敗了氣運?


    這要是一直獨子傳代,出了什麽意外,胡家可就斷絕了香火。


    這樣的想法一旦有了萌芽,便如野草一樣在胡父心中瘋狂生長。


    自己人到中年,再去改變已經來不及了,況且一家子人還要自己供養,也不可能棄了祖傳的手藝。


    大壯!


    自己不行,可是孩子的年紀卻剛剛好!


    一切都來得及!


    以胡家這幾代積累的財富與人脈,加上自己的精明強幹,定能養出個人才!


    而胡家做出改變的第一步,便是胡父帶著胡大壯找上了城裏的一位夫子,下了重禮,請夫子為大壯起了個大名。


    所謂“名正言順”,在胡父眼裏起個好名字,顯然是很重要的。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在那為人促狹的夫子一頓敷衍下,胡父喜笑顏開的接受了這個“勁”字為兒子的大名。


    可惜胡父沒有看到,在他轉身離去時,那夫子滿臉的嘲笑之意。


    屠夫再怎樣都是賤業,滿身血腥與銅臭的卑鄙之人!


    雖然本朝天子仁慈,暫時廢棄了賤民賤籍的政令,但是看他們父子膘肥體壯的樣子,讓他們讀書?


    簡直是有辱斯文!


    胡勁的求學之路注定是坎坷不平,甚至可能是條死路。


    而現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前期在胡父的金錢攻勢下,胡勁與其他孩子一樣,成功完成了啟蒙。


    可是想再進一步時,不僅是學堂的夫子勸他好好回家繼承祖業,一同進學的學子也全都因為他是屠夫之子而疏遠他。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在這樣的境況下,胡父又突生重病,久治不愈後,撒手人寰。


    可是胡父臨死前,越發覺得胡家世代屠宰殺生,才使他命中有此劫。


    為了胡家的延續,他臨終逼著胡勁發下誓言,定要讀書改命。


    雖然在學堂中的生活,讓胡勁失去了對讀書的興趣,但是父親的遺願迫使他不得不發下了誓言。


    世上事,總是強求而不可得。


    屠夫之子胡勁讀書破了家,屠夫之子的身份沒有錯,可世人的偏執與成見,卻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胡家破落後,胡勁經過深思熟慮後,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違背亡父遺願的決定。


    重拾祖業!


    可是之前沒了胡屠戶,小城中也不能不吃豬肉啊,這生意早讓別人截去了。


    小小的一座城,可容不下兩家肉鋪,胡勁隻能去村鎮裏撿些別人不要的生意。


    這一來二去,胡勁可成了全城的笑柄。


    胡勁是有滿腹的委屈也無人訴說,特別他個讀過書的人,腦中文章道理也是有些的。


    思考的越多,人越是孤獨!


    他又怕家中的母親、二娘擔心,便托著關係尋了個地方,獨自一個人養起豬來了。


    從殺豬變成養豬,也許是胡勁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折中之法。


    父親說殺豬敗家族氣運,我就不殺了!


    父親說讀書改命,我就一邊養豬一邊讀書吧!


    昔人能以梅、鶴為伴,咱的豬也不比鶴差!


    俗話雖有“豬朋狗友”一說,但並不是實指,隻是到了胡勁這裏,他卻是真的跟豬做起了朋友。


    不管是訴說生活中的糟心事,還是想起亡父遺願時,去讀詩書經義,他都喜歡在豬圈旁進行,就像豬是他的傾訴對象一樣。


    動物總是比人好打交道,很快胡勁就適應了養豬之事。


    自此以後,胡勁便專心養起豬來了。


    不知是不是屠夫世家的氣運加持,他養的豬最是乖巧,生病少不說,還不亂蹦亂跳,就靜心養膘。


    十幾年後,胡家的家業卻是比胡父在時更興旺了。


    而且期間還破了胡家代代單傳的魔咒,養育了三個兒子。


    又過了十幾年,胡勁老了,胡勁的三個兒子卻是有些憂愁。


    老父親胡勁是個頂好的人,對家中兩個祖母孝順,對母親相敬如賓,對子孫慈祥,性子可不謂不好。


    擅長養豬,而且也有些學問,在胡家最難的時候,一個人撐起了一大家子。


    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有一個讓家人難以忍受的怪癖。


    從他開始養豬時起,他就喜歡住在豬圈裏。


    剛開始還好,也就偶爾住住,到了他年老走路困難後,他便一直待在那個最早的豬圈裏。


    旁人要去他豬圈裏探望,他也總是閉門不見。


    胡家豬場都換了好幾個地方,而最早的那個卻一直未荒廢過,每隔幾日便有大車的豬食拉進去。


    似乎裏麵一直養著豬,但卻又不見有豬出來。


    胡家眾人雖然感覺奇怪,但胡勁家主的地位在那,胡勁對胡家的功勞在那,妻妾、兒孫們卻是不敢忤逆他。


    胡勁快死的時候,他自己顫顫巍巍的下了養豬的那座山,讓胡家子孫發下了誓言。


    “後世胡氏子孫不得殺豬!”


    胡勁的三個兒子聽到這話雖然有些懵,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當即滿足了父親的心願。


    他們三個經商為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意,還不至於再去練殺豬的手藝。


    直到胡勁出殯的那天,胡家後人才明白胡勁為何讓子孫下那樣的誓言。


    一隻小山一樣的公豬,跪倒在胡勁棺材前,哭叫的聲音像打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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