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這兩日,府上賓客不斷,月府熱鬧如昔。


    常雲昇又來了一趟,我興衝衝地過去,卻在月行山的書房外麵,聽到月行山問常雲昇,“你可有從這裏,取走一些什麽東西。”


    我的心忽然緊了一下,然後聽見常雲昇低聲而沉穩地說道:“我是取了一些東西,我曾請教過您當年的事,但是您總是避而不談。”


    月行山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和強盜,和賊人無異!”


    我也覺得詫異,常雲昇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呢?他居然借著搜查的機會,私自拿走月行山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麽東西呢,讓他們如此敏感。


    月行山又說道:“我告訴過你了,當年你父親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是,出征在外,意外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是我的好兄弟,當年長山那一戰,死的人太多了。”


    常雲昇笑了一聲,說道:“我一向是尊重您的,現在也是如此。我拿了您的東西,也已經帶過來了,專程來歸還,也在此給您道歉,但願您說的每一個字,都沒有半點虛假。我也相信,聞名天下的大將軍,一定不屑和我這個晚輩耍什麽招數。”


    他們的言談間,怎麽有著如此大的硝煙氣息?一個個像吞了炸藥似的,我根本不敢進去了,也不敢再聽下去了,隻是提起裙角,無言轉身,一邊走,一邊卻又猶豫著,生怕他們真的打起來。


    我剛準備回自己屋裏,卻聽說月錦端被月夫人叫過去了,不一會兒,心兒又來叫我過去。我心中大叫不好,必是我們的事被發現了。


    來到月夫人房裏,月夫人臉上果然有怒色,斥責我們不經她的同意,便進了密室。但月夫人也不像往日那般嚴厲,對我們說月府是百年家族,曆經了好幾次大的風波,險些滅了族。


    月夫人之所以會弄出一個密室來,也是為了不將所有的雞蛋,放進一個菜籃子裏。其實,府裏各房都有這樣的密室,隻是不同的人那裏,有不同的用處罷了。


    這也是月府各房當家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月行山的書房裏,其實也有密室。月夫人說道:“我隻是放了一些首飾,一些財物,你父親常年征戰,總是顧不上家,我也得未雨綢繆啊。”


    月夫人的話也有一些道理。如果我有一間密室,自然也會用來存放最重要的東西。月夫人說道:“這密室的機關,我已改了,你們不是不可以進去,但需得我同意。”


    我忽然想道,如果月行山也有密室,那他的密室裏,會放些什麽?月行山和月夫人,雖然是恩愛夫妻,也無一個妾室,但他們除了每月的三五日,都是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裏。大老爺和二老爺也不常與夫人同榻,但有一屋子的漂亮女人,倒也可以理解呢。


    月夫人在自己屋子裏時,眼裏總流露出悲傷,又取下頭上的藍田玉釵,放在手裏,反複地摩挲著,說道:“你們回去吧。”


    我與月錦端出了月夫人的院子,我忍不住問月錦端:“二姐,那支玉釵是什麽來曆,好似娘喜歡得很呢。”


    月錦端小聲說道:“那是鳳娘送給她的,記得那年,鳳娘送給了她一支玉釵,而她也送了鳳娘一支紫金簪子。娘素來最講究排麵,最愛麵子,卻有鳳娘這一個靠做買賣發家的朋友,也是怪事。”


    鳳娘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帶著汙名,這對月夫人的震撼,一定也是很大的。月錦端繼續說道:“聽說鳳娘死也不肯招,隻肯承認自己和盧大人是情人關係,被生生打死了。”


    我聽來都覺得慘。那樣愛美的女人,也算一個人打拚出了一片天,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唏噓。


    我又去看月秋秋,月秋秋已經醒過來了,但是精神恍惚,人也很虛弱。見到我,月秋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說想坐起來,我和端姨娘便扶著她半坐著,月秋秋說道:“我想梳頭。”她口齒清晰了起來,倒嚇了我一跳,我勸她道:“秋秋,等咱們好了,再梳好不好。”


    月秋秋卻不肯,說道:“我睡了好些天了,總是這樣蓬頭垢麵的,難看得很。我想漂漂亮亮的。”


    我還想說什麽,卻又覺得詞窮了。端姨娘在我身後搖了搖頭,柔聲說道:“秋秋想要漂亮,這當然好啊。娘馬上拿梳子過來。”


    端姨娘拿來了梳子,親自為月秋秋梳頭,動作十分輕緩,月秋秋說道:“娘,我要洗臉,我還想擦些胭脂。”


    端姨娘喚屋外的丫環燒熱水,我說道:“我娘那裏有頂好的胭脂,我去拿些過來。”端姨娘還想攔住我,我卻已經跑了出來,才到門外,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


    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去月夫人的院子。劉媽媽出門去了,丫環說月夫人在臥室。奇怪的是,我進了臥室,卻沒有看見人。我正想離開,卻忽發奇想,月夫人該不會又在密室吧?


    我輕手輕腳,來到屏風後,蹲下身,耳朵貼向地麵,果然聽見裏麵有動靜。細細一聽,居然是陳夫人的聲音,她和月夫人正在說話。月夫人說道:“妹妹,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夫君,就沒有半點悔意嗎?”


    我驚得差些叫出聲來,原來陳老爺,果真是陳夫人殺掉的!可陳夫人不是姐姐嗎?月夫人這是犯糊塗啦?


    陳夫人淡然說道:“姐姐,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早就被他害死了,要不是為了取得他勾結梁國人的證據,獲得更多的名單,我是斷不會留他到如今的。”


    我被嚇得不輕,從她們的談話中,我大概拚湊出了事情的本來麵目。原來當日,我的娘親月夫人,其實是家中老大,自小臉上便有胎記,被眾人嫌棄,而陳夫人是二女兒,生得貌美,受盡讚美。


    偏偏陳夫人愛上了一個姓陳的窮小子,陳夫人為愛不顧一切,用盡辦法,最終反抗不成。但是,有誰知道,眾人以為是嫁給窮小子的大姐,卻是二妹,而嫁給月行山的二妹,其實是臉上有胎記的大姐!


    老大和老二悄悄換了臉,各得其所,過上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而陳老爺和陳夫人過了幾年清靜日子,陳老爺卻被他的表弟暗害了,並且也換了臉。


    陳夫人漸漸發現了這個秘密,卻不戳破,她不能讓心愛的人白死。自那以後,陳夫人便謊稱染病,不能與其同房,還賢惠地為假冒的陳老爺納了兩房妾室。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腦子裏一片混亂,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我從自己房裏,拿了一盒胭脂,木木地走到月秋秋房裏,卻見陳宣麗正在這裏,已經在配合著端姨娘,給月秋秋妝扮起來了。


    月秋秋見了我,微微一笑,那麽純淨,如同嬰孩一般。我都不知自己該做什麽了,忽然我想起了什麽似的,飛速地往外麵跑。


    我衝出府去,坐上馬車,直奔常府。剛下了馬車,在常府門口,正好遇見常雲山,我急聲問道:“你哥呢?”


    常雲山連忙指向身後,常雲昇正望著我,我飛撲過去,拉著他的手,就將他拽上了馬車。他們都驚呆了 ,常雲昇不聽使喚,機械地隨我而行。馬車上,我氣息未定,常雲昇笑道:“墨淵,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我示意他不要講話,我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常雲昇坐在我身邊,果然不吭聲了,隻是看著我,一副乖巧的模樣,想問又不敢問。


    當我將常雲昇拉到月秋秋麵前時,月秋秋的眼眸裏,浮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光亮,輕聲說了兩個字,“真好。”然而很快,她的眼睛漸漸地合上了,她的手也無聲地低垂,但她的嘴角,還留著一絲笑意。


    我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癱坐在地上,端姨娘一邊抹淚,一邊為月秋秋蓋上被子,說道:“你們出去吧,我再和秋秋說說話。”


    我們都離開了,那小小的屋子,盛放不下太多的悲傷。十六歲的月秋秋,還是走了,她這一生,太短了,她連走出月府,也沒有幾次,如今,她就這樣,與世界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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