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三國朝會的盛大活動,這次的東道主是北齊國。


    這個小世界,目前已知有三個大國,中間的北齊綜合國力最強。


    北邊的漠遼軍事實力最強,南楚的商業發達,依賴水運。


    剩下的小國都是三個大國的藩屬。


    北齊偏保守內斂,漠遼民風彪悍,南楚人精明有禮。


    總之各個國家因地理位置不同,呈現出來的國民性格也有所不同。


    三國朝會是三個大國格局形成後各國初代皇帝經過多次戰爭後,發現哪個國家目前都沒有能力吞並掉其他國家實現統一,共同簽訂契約。


    每五年舉辦一次朝會,商定各國之間需要協商解決的事情,三國輪流當東道主,而這一次剛好到北齊。


    ……


    驛道上,唯有車輪在石板軲轆和馬蹄的嗒嗒聲,由遠及近,並不嘈雜。


    一雙玉似的纖手掀開帷裳,嫵媚如花嬌般的芙蓉麵滿是不耐,小聲向旁邊騎馬男子抱怨。


    “皇兄,還需多久,馬車也太不舒服了,哪比得上坐船。”


    青衣男子聽後,扯了扯韁繩,微微側目,墨絲隨著男子的動作向一旁傾了些,增添幾分恣意。


    微翹的桃花眼含著笑意,眸子宛若星子溢滿秋池,水光瀲灩。


    楚姝隻聽見一聲輕笑,便抬頭望見自家皇兄眉梢微挑,頗為欠扁的開口。


    “我可是記得阿姝在父皇和母後耳邊嚷了好些天,才求來這出遠門的機會,怎的現在後悔了?”


    “後悔?我可沒有!”


    少女聽著這話,原本有些萎靡的神態都被激出幾分光彩來。


    想著自己人也求了,船也坐了,馬車也受了,她可是南楚的小公主怎可半途而廢。


    尤其不能再讓皇兄揪住她的小辮子,時不時拿出來調笑她兩句。


    皇宮裏就皇兄不讓她,喜歡逗她,看她跳腳,一點也不像子修哥哥天天變著法誇她。


    雖然誇的不是那回事,但總歸聽著好聽嘛,她愛聽!


    這次她和皇兄出來而沒帶他,是不是有些不講義氣呀。


    可是,可是父皇母後說隻有等子修哥哥在朝廷真正做官才有資格去。


    唉,就讓她這個善良美麗的小公主給他帶點北齊的禮物吧。


    南楚的張子修看著空空如也的學堂,座位上沒那個熟悉的小姑娘,愣了片刻。


    旋即想到四國朝會,立刻找自家父親詢問,了解詳情後坐在石凳上,暗自發呆。


    這小姑娘說走就走,還真符合她的性子。


    罷了,她玩的開心便好,隻是身邊沒了嘰嘰喳喳的少女,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這邊暫且不提張子修的幽幽數萬內心獨白。


    盡管嘴賤,但楚淮之還是掐著自家妹妹生氣的那個點,及時停止損人。


    “一個時辰半大概就能到國賓館。


    車裏的點心吃食可還有,半個時辰後會路過一個驛館,你到時下來看看添置些什麽。”


    楚淮之的身影在楚姝眼裏一下子高大起來,小姑娘眼神放光。


    “嘿嘿,皇兄真好,到地方叫我,突然有些乏,我先打會兒盹。”


    哪還見之前的愁容滿麵,小公主歡歡喜喜放下簾子,窩進馬車,動作利落迅速,根本不給男子說話的機會。


    見人如此,楚淮之嘴角又上揚了些許,素雅的青色衣袍都壓不下他穠豔昳麗的容貌,反而增添幾分矜貴風流。


    笑起來眼尾上翹,更是勾人心魄。


    果然啊,在不甚有趣的漫漫長路中有什麽比逗自家妹妹更解悶的呢?


    等一行人離國賓館還有一段距離時,早有官員在此處等候,待人接物有禮有節。


    楚淮之在內心暗歎,不愧是這幾年隱隱崛起的北齊,南楚也該向人學習,回去要敲打下這些個官員了。


    南楚是最後一個到達的國家,國賓館另一處布置早已插上漠遼的標誌。


    身著漠遼服飾的人,在外守著,此時未見客房裏的人出入,楚淮之暗自打量。


    了解基本情況後也隨著安排進入自己的房間,並未打算主動拜訪漠遼的使節。


    明天兩國使節都要去朝廷拜見北齊皇帝,到時必然要打交道,再加上自己是第一次以使節的身份參加三國朝會,謹慎些總歸不會出錯。


    楚姝也選了個房間安置下來,舟車勞頓,實在讓人難有精力再去閑逛,留下一句“膳食送進房間便好。”


    就直接進入精致的客房,未曾出來,小公主遊玩北齊皇城的計劃都暫且擱置。


    莊重嚴肅的金鑾殿之上,江靖淵身著玄色夔龍紋朝服端坐於龍椅,一隻手自然的放在扶手,指尖隨心意時不時敲打兩下。


    一雙鳳目,幽深淩厲,有著上位者的威壓。


    雖然麵容帶笑,但不怒自威,有著一切盡在掌握的鬆弛感,畢竟北齊這些年國力日漸強盛,作為這個國家的君主自然愈發有底氣。


    三國使節由九位迎賓讚禮的官員司儀施禮,延迎上殿。


    殿前的漢白玉石橋,橋欄雕刻細膩,宛若玉帶,又似遊龍,橫架於水上。


    橋後才是氣勢恢宏的大殿,嫋嫋輕煙從擺放於漢白玉石階兩側的香爐中升起,使節拾階而上,神色肅穆。


    “漠遼使節紮那參見北齊陛下,特獻汗血寶馬二匹,良馬一百匹,貂皮百張,鹿皮百張,金冠寶器若幹。


    願兩國邦交永敦睦。”


    著鴻雁紋樣的左衽直領後開叉素色袍服,外披玄色大氅,頭戴褐色氈帽身型魁梧高大的漠遼使節跪下行禮。


    謙卑的言語,因著獨特的彪悍性子也顯得強勢不少。


    坐於高位的男人唇角微揚,笑道,“漠遼與北齊一直為友邦,”


    話鋒一轉,仿若無意,“隻是近日與貴國邊塞摩擦可不小呐。”


    麵對相當於挑明的話和坐上銳利的目光,紮那朗聲一笑,並不遮掩。


    “陛下自是知道漠遼子民的性子,一天不在草原上跑兩圈就渾身難受。


    再說平靜也有一段時間了……”


    剩下的話無需挑明,在場的人都心照不宣。


    野心自是在寧靜中滋長出來的,況且是漠遼這個骨子裏就帶著野性與征服欲的民族。


    不過好在漠遼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大大方方告訴其他國家。


    因此就看另外兩國君主的性格,若是也有野心便互相試探攻打,若是想安穩治國,另兩國便聯合起來,群毆漠遼,就能平靜一段時間。


    總之,三國就這般相互製約,也算穩定和諧,但這次似乎來勢洶洶。


    答複完,紮那行禮退至一旁,南楚使節楚淮之上前。


    “南楚使節楚淮之叩見陛下,特獻七尺紅珊瑚二十株,浮光錦五十匹,香雲紗百匹,碧螺春茶千包,寶珠玉器若幹。


    願北齊昌盛,兩國世代和平。”


    年輕男子由著青白鏤雕束髻冠將頭發全部束起,著鴉青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


    腰間係著一枚白色祥紋玉佩,走動間衣袍隱隱有微光浮現,正是浮光錦的料子製成。


    舉止得體,神情莊重,不見半分往日的輕佻散漫。


    獻禮完成後,江靖淵象征性的宣告幾句場麵話,便開始真正的大國博弈。


    各國你來我往,雖不見硝煙,卻彌漫著緊張的氛圍。


    此時奉天殿卻是一番熱鬧景象,宮女侍從來來往往,為接下來的宴會做準備。


    宴殿陳設富麗堂皇,共正殿、朵殿和兩廊三個宴飲會所,皇帝專屬禦座位於正殿的中央,坐北朝南。


    燕窩雞絲湯、海參燴豬蹄、鮮蟶蘿卜絲羹、芙蓉蛋、白果鴨子攢盤、八珍糕等一係列禦膳盡數擺於桌上。


    下方群臣膳桌也擺滿各式北齊吃食,且色香味俱全,惹人垂涎。


    宴會開始時已是正午,因著外國使節的到來,規模相當宏大。


    剛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的宋卿白坐於群臣中,盯著白瓷盞,不顯喜悲,麵對周圍年輕同僚勸酒也是淺嚐輒止。


    “卿白,漠遼這態度你怎麽看?”


    宴會中央歌舞升平,不過他們所坐位置不算很好,隻能聽到樂曲,而不見其人,無聊的同僚好友在一旁小聲詢問。


    “他們骨子裏便是這般喜歡爭鬥,況且這次感覺不似往常的小打小鬧,”


    緋色官服的男子幽幽歎了口氣,目露憂色,“不論怎樣,受苦的始終是百姓。”


    旁坐的同僚聽完也是一陣惆悵,旋即有些不甘,“我等是文官,難親自上戰場殺敵,著實可惜。”


    “文官武官,能保衛一方平安,便是好官,你不必如此在意。”


    兩人正聊著,前方突然有一陣騷動。


    原是漠遼帶上一個用黑布罩著的巨大鐵籠,說要給宴會增加些樂趣。


    黑布掀開,裏麵是位身著薄衣的少年。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少年自然的伸出手臂遮擋陽光,卻還是被一瞬的光亮刺的睜不開眼,衣袖滑下滿是結痂的傷口與愈合的疤痕。


    少年死水般的眸子掀不起半點漣漪,麵對眾人驚訝、害怕還是憐憫的目光毫無反應,仿佛已沒了靈魂。


    蕭彧安在內心自嘲,今天又是什麽新的折磨,他為什麽還活在這個世間……


    母親,彧安可能要撐不下去了,可是您的冤屈……


    不多時又抬上一個籠子,裏麵是隻癱軟無力的狼。


    侍從將狼送入蕭彧安所在的籠子後,用竹筒在它鼻尖吹出些白色粉末來,狼緩了半刻,終是站了起來。


    眸子閃著寒光,皮毛不甚光滑,似是一隻年老的狼,它並未急於攻擊籠子對麵的人。


    而是望著將它捕進來之人吼叫一聲,帶著無限悲戚與憤怒,這群人類害死了它的伴侶。


    隨即,狼轉了過來,蕭彧安這才看清灰狼的額頭有一小撮白色的毛,少年試探性的輕喚了句“查幹?”


    灰狼明顯愣了一下,盯著少年,目光柔和不少。


    雪地裏因貪玩與狼群走丟的狼崽不慎被捕獸夾夾住腿,叫聲微弱。


    晶瑩的雪花紛紛落下,給狼崽覆上薄薄一層,傷口也被凍結,點點紅梅似生命定格的火蝶,帶著些絕望的美感。


    “母妃,這有隻小狼崽,它好像受傷了。”


    幼年蕭彧安口中的母妃既有塞外女子的英氣又夾雜著幾分秀雅。


    雖已為人母,因被寵著,依舊有幾分孩子氣。


    女子在周圍踱步觀察,又仔細看了看幼狼,得出結論。


    “狼群離這有些遠,估摸著它很難再追上,我們先把它帶回去,好好照養,再放生。


    不過沾惹上人氣,狼群很難再接受它……”


    卓娜有些糾結,“可是放這它肯定會死。”


    “彧安不想它死,母妃還是把它帶回去吧。”


    蕭彧安搖了下母親的手,眼裏盡是懇切與不忍。


    “行,遇見也是有緣,總不能讓它就死在這,希望它不要絕食才好。”


    萬幸的是,幼狼很小,恢複的很快,對人類的抵觸不強,也沒出現什麽絕食的情況。


    因為渾身就額頭處那撮白色惹人注目,卓娜給它取名“查幹”,意為白色。


    狼崽整整在蕭彧安身邊待了兩年,能完全自食其力,卓娜才將它放歸草原。


    這樣就算沒有狼群的護佑,它也能自己獨自生活。


    蕭彧安仍然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好,照著查幹柔順光澤的皮毛,一步三回頭的灰狼縱然不舍,還是回歸草原。


    他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查幹,不曾想再見竟是這般境地。


    他與它都被困於籠中,甚至還要互相廝殺。


    “那狼怎的不動了?”


    好事者的嘀咕傳入漠遼使節耳邊,紮那在侍從耳邊低語兩句,向江靖淵討了把匕首和弓箭,示意侍從將匕首遞過去。


    侍從快步走向籠中人,將匕首扔進去,“撿起來,殺了這頭狼,紮那大人允你半天自由。”


    蕭彧安默默撿起匕首,並未有所行動。


    “嗷嗚——”


    淒厲的狼嚎讓少年的瞳孔瞬間放大,握著匕首的指節發白,連嘴唇都微微發抖。


    箭頭擦過狼的後背,皮肉裂開,血珠滑落。


    紮那依舊維持著拉弓的姿勢,眼裏盡是興奮與狂傲。


    “這狼不讓它惱怒是激發不出真正的血性,人與狼搏鬥也就沒樂趣可言。”


    狂熱的語調配上無情話語,讓好事者都難得沉默。


    “嗷嗚——嗷嗚——”


    狼又嚎叫兩聲,抖了抖耳朵,向少年撲過去。


    旁人看來灰狼的動作迅猛不留餘地,但蕭彧安知曉這是幼狼曾經同他玩耍的動作,他輕巧向旁邊邁了一步躲去。


    它又撲了上來,將少年埋在身下,趁人不注意用爪子碰了碰匕首,示意少年。


    蕭彧安震驚的望向兒時的夥伴,卻看見狼眸落下一滴淚,狼身旋即向匕首衝去。


    頓時灰狼雪白的腹部鮮血噴湧而出,溫熱的血濺在少年的臉上。


    蕭彧安感受著臉上的溫度,身子僵了片刻,反應過來後連忙鬆開匕首,可又是一聲嚎叫,狼爪緊緊扣住少年的手臂,使他不能動彈。


    匕首又進去幾分,皮肉被劃開與血液噴湧的聲音在蕭彧安耳邊響起,少年手臂上也留下極深的血痕。


    “不要,求求你,查幹,不要……”


    蕭彧安語調哀傷,又帶著無能為力的不甘與憤怒。


    “嗷嗚——”


    查幹用狼嘴輕咬少年,這是他們親昵的體現,蕭彧安明白,查幹是在幫他。


    而他不能讓它白白死去,看著逐漸失去生氣的狼眸,少年神色突變,臉上的慌張與無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淡漠。


    靈巧的翻轉身體,將狼放置一旁,站起身低頭麵向座上之人,示意自己是最終的勝利者。


    所有的痛苦與悲傷全數化為恨意,掩藏進墨眸,不顯露半分。


    少年勾起一抹玩味的輕笑,沾血的麵容有些許妖異,“真是沒用……”


    平常的仁慈與不忍盡數收斂,似換了個人,一個從血與淚誕生的蕭彧安。


    人群中爆發出驚歎之聲,也有不少官員嘴上說著有傷風化、殘忍,眸子卻閃著獵奇的光。


    人的骨子裏都有些劣根性,一場狼與人之間的搏鬥隻是開啟人性陰暗麵的鑰匙。


    興許還有人在內心感歎,不夠激烈,才流這麽些血,沒有美感……


    畢竟這樣的表演在三國朝會已然成了常駐。


    沒錯,在他們眼裏,生命的消逝不過是場供人取樂的表演,僅僅因為他們站在頂端之上。


    這亦是宋卿白和江景珩第一次看到這樣所謂的節目。


    耳邊還響著阿姐好奇的叮囑,“碰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回來定要和我講講。”


    這樣的宴會,女眷是不能參加的。


    女郎水潤的眸子全然是期待與信任,亮的似天上星。


    江景珩沒忍住揉了揉江晚寧毛茸茸的頭,立馬被一雙手拍了下去。


    “好啊,阿珩憑著長的高欺負我是吧,小心我跳起來打你——”


    “膝蓋”二字還未說出,眼前的少年彎下身,輕柔的牽起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


    “無需阿姐跳起,阿珩會永遠為阿姐彎下身。”


    少年神情虔誠,鳳眸澄淨清澈,含著絲絲笑意,明明年紀比自己還小,江晚寧卻生出些被讓著的錯覺。


    人家都讓她揉了,況且是江景珩先手欠的,抱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少女大揉特揉。


    手下的少年乖的不得了,一動不動,直到人累了,才領著少女在一旁歇息。


    江景珩是帶著兩個人的期待參加這次宴會,隻是這般節目,實在難說算得上有意思。


    至少他著實不喜歡,太殘忍,還是不與姐姐說的好,他不想那雙眸子染上悲色。


    宋卿白雖未觀全貌,但從周邊人的嘀咕,加上所能看到的全部,拚湊出完整過程。


    他與友人同時皺眉,未說什麽,彼此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憤怒與難過。


    如此荒謬的事情,這群人竟然看的這般興奮,仿若籠中人不是他們的同類!


    楚淮之眸光微閃,對周圍的議論不置可否,僅是端詳著手中的瓷盞,反複摩挲。


    沒有利益可圖的事,注意作甚……


    鐵籠連帶著人與狼一起送下,侍從們說兩句諂媚的話,引的在座的輕笑兩聲。


    樂師舞女上場,又是一陣熱鬧繁華的景象,不見半分之前的緊張。


    “殿前現在是北齊第一舞姬在表演,據說她的舞隻有天上有,人間難得一見啊,那日蘇,你想不想去看看?”


    魁梧粗獷的漢子麵露難色,“可是紮那大人讓我們在此看守……”


    提議男子心底對舞姬的好奇終究壓過被懲罰的害怕,小聲遊說。


    “無事,他如今在籠子裏關著,鑰匙在我們手裏,量他有天大的能耐也出不去。


    咱就去看一會兒,不會有事,再說下次看第一舞姬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了,”


    見那日蘇神色動搖,眸中閃過猶豫,又下了一劑猛藥,“若你不去,便替我在這看著,我一會兒就回。”


    說著便要往前走,那日蘇一把拉住精明的阿古拉,終是下定決心,像是赴死般的語氣,“我和你一起!”


    阿古拉笑嘻嘻的一扭身體,往後退了兩步,與那日蘇並排走。


    “哭喪著臉做甚,咱們是去看表演,又不是被押赴刑場,莫擔心,他這怯懦性子絕對出不了什麽幺蛾子。”


    兩人笑著離去,留下籠中靜默的少年,等兩人徹底走後,蕭彧安抬起頭。


    濃密卷翹的睫毛微斂,似蟄伏的獸,隻等給對方致命一擊,眸色沉沉,顯得有些陰鬱。


    “怯懦?用來形容他確實沒錯,忍的著實太久了,也不知曉反抗,連這些人都敢隨意欺辱。”


    少年伸手輕輕闔上灰狼的眸子,又像兒時一樣揉了幾下狼頭,隻是這次不會再有回應。


    蕭彧安用衣衫未被染血的部分,擦拭著逐漸變涼的狼屍。


    因著手中的動作,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再次崩開,滲出血珠,猙獰的疤痕上開出緋色的花。


    少年神情卻絲毫未變,隻有滑下的冷汗證明著這具身體並非沒有知覺。


    ——————


    因著三國朝會要舉辦隆重宴會,宮中侍從宮女不少都去前朝幫忙,後宮也就更加冷清。


    江晚寧坐在秋千上,無聊的晃著腿,歎了不知多少聲。


    未央宮的宮女侍從本就不多,芙蕖還被叫走做事,江晚寧也不喜歡一群人圍觀自己,便給他們放假,各幹各的事了。


    不少人因著未央宮的“福利待遇”,擠破頭想往未央宮跑,宮中誰不知曉,長樂公主受寵,權利頗大,還好說話,簡直是夢中情主。


    “無聊,好無聊,又是想念手機、電腦、wi-fi的一天。”


    少女皺著臉,語氣哀怨,“三國朝會的宴會究竟是什麽模樣,好奇,可惜不能參加,唉。”


    好奇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快速生根發芽,畢竟八卦的因子是刻進華夏民族基因裏的。


    安穩坐在秋千上的少女,腳利落一蹬,站在了地上,終是下定決心,“不管了,我要出去玩。”


    奢華的鳳儀宮內,杏花粉羅裙的少女衝鸞座上端莊典雅的後宮之主撒嬌,“母後,長樂想出宮透透氣~”


    邊說還邊用可憐巴巴的眼睛望著對方,讓人抵抗不了。


    葉拂雲無奈一笑,伸手點了點女郎光潔的額頭。“宮中確實悶了些,你又正是愛玩的年紀。”


    女子低頭想了片刻。


    況且這幾日前朝忙著,長樂出去避一避也好,萬一碰上哪個使節妄圖求親,也不是沒可能。


    她可不想長樂遠嫁,若是可以,她一輩子在宮中快快樂樂的倒是最好。


    “那便出去玩吧,記得多帶上幾個侍從,這個時間正好梵音寺的梨花開了,你逛完京城可以去看看,多玩上幾日也無妨。”


    那也曾是姐姐最愛去的地方……


    望著與姐姐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年輕麵龐,葉拂雲眸中閃過幾分懷念,若是姐姐能親眼看著晚晚長大便好了。


    少女迫不及待的神色想不注意都難,“既已確定,你快些回去收拾吧,芙蕖等下便讓她也與你一並出遊。”


    “母後待我真好~”


    江晚寧掛著大大的笑容給葉拂雲又是揉肩又是捶腿的,嘴裏還說著蜜糖似的貼心話,逗的女人眉宇間的愁容都消散不少。


    在江晚寧眼裏,葉拂雲的身上似乎一直縈繞著些苦澀的氣息,她不知曉原因,隻能盡力做個開心果。


    後宮的嬪妃,尤其是皇後,在她看來都算是被囚的雀,何談真正的快樂,隻是在這個時代,女性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也幫不了她們……


    收起心中雜念,江晚寧又陪了葉拂雲不短時間,才被女人笑著趕回未央宮。


    “本宮知曉你的孝心,你與阿珩每日都來陪本宮,本宮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隻是去宮外遊玩,本宮可沒什麽舍不得你的,倒是你可別到時候想母後想的哭鼻子。”


    江晚寧總算知道江景珩如今喜歡逗弄她的惡趣味是從何而來了。


    麵對眼前笑吟吟的葉拂雲,江晚寧氣的牙癢,卻不知如何回懟,後者笑的更歡了。


    興許是她真實年齡擺在那,再加上葉拂雲是個相當開明的母親,她與葉拂雲不似母女,更像好友。


    葉拂雲衝人擺擺手,看著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江晚寧輕哼著小曲兒,路過泰安門時,聽到前朝宴會的熱鬧聲響。


    泰安門是後宮與前朝的分界線,而奉天殿恰恰是離此門最近的宮殿,門外的聲音才能如此清晰。


    這熱鬧湊還是不湊?


    江晚寧在心裏糾結,那就遠遠望一眼,也算看過了,再說她個子這般小,人如此多,應該沒人注意到。


    被好奇心勾引住的女郎躡手躡腳的往前走,離得極遠便望見一個巨大的籠子,籠子裏黑乎乎的一團,不知什麽東西。


    江晚寧又走近幾步,待到看清籠子裏的情形,眸子猛的瞪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沒發出聲響。


    竟然將人與狼一並關進籠子!


    一人一狼身上滿是血跡,人與狼都是一動不動的模樣,不知是否還活著。


    蕭彧安早在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就停下手中擦拭的動作,又恢複成毫無生氣的模樣。


    江晚寧停在原地,理智告訴她不該管這些閑事,這個時代有太多與她三觀相違背的事,她根本管不過來,還有可能引火上身。


    蕭彧安雖安靜待著,未動分毫,但耳朵告訴他那人停住了。


    不知來者何意,少年眸子劃過幾分不耐與惡意,他隻想這礙事的人趕緊消失。


    情感的弦來回拉扯,江晚寧動了,忍著內心的恐懼,來到籠子前,在安全距離停下。


    聲音有些顫抖,“你還好嗎?”


    蕭彧安沒理人,連動都沒動。


    江晚寧仔細看了下旁邊的狼,不見呼吸時腹部的起伏,反倒是眼前的人還有些活著的跡象,但身上的傷也不容樂觀。


    少女緩緩蹲下,試圖觀察籠中人的麵部。


    猛然對上一雙淡漠幽深的眸子,嚇了一跳,身子猛的後仰,差點坐在地上。


    不過少年眼角那顆極其富有標誌性意味的淚痣卻讓江晚寧印象深刻。


    淡漠的眸配上淚痣竟多了那麽一絲悲天憫人的神性。


    蕭彧安也沒料到少女會有這番動作,直直望進一雙清泠泠的眸子,有些怔愣。


    “你……是不是聽不見我說話?”


    江晚寧又試著問了一句,少年依舊沒有回答,隻是頭垂的更低了。


    不排除對方不想理她的可能性,江晚寧知道自己的行為算得上愚蠢,不知對方身份,這樣的惻隱之心也許會帶來禍患。


    但萬一眼前的少年是個無辜的人呢?


    江晚寧從衣襟裏取出金創藥與絲帕,這藥是無論何時都在身上備著的,出意外時可以應急。


    少女用手輕輕拍地,試圖引起少年的注意。


    為了把人打發走,蕭彧安抬起頭,想看這個小姑娘究竟想要做什麽。


    粉衣少女見人抬頭,眼中閃過驚喜。


    用手指了指少年的傷口,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絲帕與傷藥,生怕對方不明白,還伸出胳膊演示一遍。


    細白如藕的胳膊在陽光下有些晃眼,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小姑娘。


    這般蠢笨,不知他是好是壞就這般幫人。


    看著少女笨拙卻認真的動作,蕭彧安眼中的譏諷與淡漠卻消散幾分。


    江晚寧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少年,隻要對方一有動作她就後撤。


    好在少年依舊安安靜靜,她順利的將傷藥與絲帕放在籠子的不遠處,少年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做完這些,少女似想起什麽快速跑開。


    蕭彧安本以為這人便算走了,但沒多久便又氣喘籲籲的跑回來,像極了一隻因他翩然而至的小蝴蝶。


    放下不知從何處找來的梨子,還細心的用菜葉墊著。


    少女當著籠中人的麵咬了口自己手中的另一個梨子,便瀟灑離去,蕭彧安不知為何有些想笑,這小姑娘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江晚寧想的很簡單,她把能做的都做到,剩下的就看天意,信不信她都隻看對方了。


    隻不過親眼見識到這個時代的殘酷,心裏總歸還是有些難受,所以小姑娘歇了看宴會的心思,直接回了未央宮。


    收拾好行裝,京城也未逛,去了梵音寺靜修。


    這邊過了許久,再未見到那人,蕭彧安知曉小姑娘是徹底離開了。


    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讓人趕緊消失,可這小蝴蝶真離開後,剛被捂了幾分熱的心好似更冷了些。


    他怎的對個剛見一麵的人念念不忘……


    奉天殿裏珠歌翠舞,好不熱鬧。而近乎一牆之隔卻是被困於籠中的蕭索淒涼。


    看守他的那兩人估摸著是看的入迷不想回來,也是,在他們眼中他這樣的廢人又能翻起什麽風浪來……


    蕭彧安用衣衫將手擦幹淨後伸出籠外,拿過少女留下的東西,輕柔的藏進自己的懷裏。


    估計要辜負小蝴蝶的善心了,他現在連塗藥的權利都沒有。


    若是被人發現,不知又有什麽新的折磨,皮肉折磨他早已習慣,隻是小蝴蝶給他的東西若是被其他人拿去毀了,可就不好了。


    蕭彧安嘴唇幹燥的都裂出口子,嚴重缺水促使他咬了一口梨子。


    清甜的汁水滑過喉嚨,最終流進胃裏,撫慰著幾近枯竭的身體。


    吃完梨子後,少年用那片菜葉包裹住果核丟在一旁隱蔽的草叢中,銷毀痕跡。


    聽著遠處傳來的調笑聲,微微舒展開來的眉眼一變,恢複成最開始的模樣。


    無人在乎,也就無人發現少年眸中時不時閃過的神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戀愛腦是病,得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兩西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兩西瓜並收藏快穿:戀愛腦是病,得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