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哈哈哈哈哈——”


    “我還以為你弟談戀愛了,原來是德芙把你倆抓了。”


    課間操,許願和付江江胳膊挽著胳膊往操場走,許願和付江江重新講了一遍昨晚發生的事。


    付江江問:“然後呢?”


    許願很無奈:“然後,我們三個就在那兒幹站著站了好幾秒,我就嘴賤問了一句‘主任,要不我們明天把戶口本拿來讓您看一下?’德芙噎了一下,說‘行’,就放我們走了……”


    “所以你帶來戶口本了?”付江江忍俊不禁。


    “對啊。”


    許願攤手:“昨天晚上和我爸媽說的時候他們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把戶口本給我遞過來了。”


    “昨天晚上咱們學校qq群都在傳這件事,群裏炸鍋了,前兩天德芙還在領獎台上瘋狂誇你弟,昨天就逮到他早戀,太戲劇性了,一大夥人都忙著吃瓜呢。”


    “哇——”


    “還說被逮到的那個‘學妹’哭了。”付江江揶揄道,“學妹,你當時怎麽還哭了呢?”


    許願望天:“哭什麽了啊,我當時憋不住笑,差點在德芙麵前笑出聲來。”


    “果然,謠言不可輕信。”


    “bingo。”


    說到這裏,許願忽然想起什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低聲問:“你小說寫得怎麽樣了?”


    “還差一點就結尾了。”


    許願手舞足蹈:“水工大大,我要當第一個讀者!!”


    付江江笑:“好,這兩天期末考重要,先複習,考完講卷子的時候我應該就能寫完,到時候一定第一個給你看!”


    許願矯揉造作:“水工大大的手稿!!我許某人有福了,嚶~嚶~嚶~”


    付江江摸了摸胳膊:“許願,你正常點兒,你這樣我害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哈哈哈。”


    許願正色,忽然有點兒好奇:“話說你筆名為什麽是宋水工啊?”


    “不知道,忘了,好像是當時隨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正好是水滸,又正好宋江裏麵也有個江,宋江被人占了,那就宋水工?”


    許願聽了,語重心長:“江江,還好你爸姓付,不然的話你就不能叫付江江了,就要叫宋江江了。”


    “……”


    許願繼續說著:“你知道嗎,這麽喊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一種,八尺猛漢扭捏撒嬌的感覺。”


    付江江:“……”


    -


    周五的跑操結束後的訓話環節,德芙依舊長篇大論,從校規校紀談到為校爭光,從高三即將到來的高考談到高一高二的分班考,又溫了好大一碗雞湯。


    本來就很有壓力的同學們兩眼望天。


    放屁!


    純屬放屁!


    從小到大都聽這些話,他們能知道不重要嗎?


    德芙語重心長:“……你們這個年紀啊學習很重要的,想要發展什麽之後有的是時間,何必著急在這兩天呢是不是……


    前兩天我還逮到一對,跟我說是親兄妹,還有那對親姑侄的,名字我就不說了,他們班主任我已經聯係了,大家引以為戒。”


    說到這裏,底下一片哄笑聲。


    “親姑侄?哈哈哈哈,怎麽敢編的。”


    已經有人開始揪住班裏的小情侶問候:“親兄妹,是你們被逮住了嗎?”


    “親姑侄,是你們被逮住了嗎?”


    氣氛倏忽間變得輕鬆起來。


    德芙拍了拍話筒:“安靜安靜!”


    但又怎麽安靜得下來。


    九十點的太陽熾熱明亮,十幾歲的少年笑聲明朗。


    音箱裏的聲音再大,也難壓住一操場的笑聲,好一陣,笑聲才停下來。


    今天又是晴空萬裏,是個好天氣。


    -


    周五就是一周在學校的最後一天了,期末考試越來越逼近。


    許願中午做題做過頭,一抬頭已經兩點二十,還有十分鍾就上課,完全沒睡著,以至於下午第一節課非常沒精神。


    下課,許願把眼鏡摘了閉目養神。


    睡了十分鍾起來,昏沉沉的大腦終於清醒了點。


    正準備重新戴上眼鏡。


    忽然一懵。


    嗯?


    她眼鏡呢?


    恰在此時,她聽到了哢嘣一聲脆響從她同桌的凳子底下發出。


    許願:“……”


    江沉月從凳子底下撿起了折掉的眼鏡腿,沉默了兩秒,問:“你眼鏡多少度?”


    許願剛睡醒還有點懵,大腦單線程工作,回憶了一下後對著她同桌字正腔圓地吐出一個數:“二百五。”


    “……”


    吐出這個數字之後許願瞬間清醒,結結巴巴:“那什麽,你知道吧同桌,我不是在罵你,我是說,我眼鏡度數二百五,額,另一個一百多。”


    見狀,江沉月唇角微動,問:“你不戴眼鏡能看見黑板嗎?”


    許願眨了眨眼睛:“能。”


    江沉月眉間一鬆,下一秒就聽到她一本正經地說:“能看見黑板,但不太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字。”


    “……”


    江沉月啞然失笑兩秒,把眼鏡遞過去,再次說:“抱歉。”


    許願笑:“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再說眼鏡肯定是我自己一不小心推下去的,別把事情隻往自己身上攬啊同桌。”


    “而且,這個眼鏡也不是不能用啊。”


    說著,許願把隻有單邊眼鏡腿的眼鏡掛在眼前。


    然後許願眉眼彎彎,唇角揚起來。


    江沉月笑了下,斟酌著說:“鏡腿折了需要重新換框,重新選鏡框得測你的眼距瞳距,你今天下午下課方便嗎?方便的話……”


    許願脫口而出:“方便方便。”


    回了之後才覺得自己好像太急切了,於是許願矜持了一下:“正好我在教室裏窩久了,這兩天白紙黑字看得我頭昏眼花的,正好出去放鬆一下心情。”


    “好。”


    上課鈴聲響起,這節課數學老師恰巧講題,粉筆在墨綠色的黑板上寫了一行又一行,坐在最後一排很難看得清。


    江沉月下意識側過頭看過去。


    許願把隻有一條右腿完好的眼鏡掛在了她的耳朵邊,因為左邊沒支撐往下墜需要用手扶著,她又是左撇子,就用右手捏著鏡框左手寫字。


    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擱筆停下來,冬日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笑容燦爛,壓低了聲音說:“江乘月,你看,這眼鏡造型像不像中世紀歐洲單邊眼鏡,是不是特別有學術氣息?”


    江沉月沒忍住唇角動了動。


    “嗯。”


    “……你為什麽又笑了?”


    許願回憶了一下,猶疑著問:“……我不會又念錯你名字了吧?”


    江沉月別開眼,點頭:“嗯。”


    許願納悶了:“為什麽我每次喊錯你名字你都想笑啊?同桌,你嘴角是有什麽開關嗎?專門檢測前後鼻音?”


    許願試探著喊了一下:“江乘月?”


    “你居然又笑了!”


    許願一喜,剛準備再喊兩聲。


    下一秒就一驚。


    一道渾厚平靜的中年男聲傳入耳中:“許願。”


    許願下意識抬頭。


    就見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扶了扶眼鏡框:“來,既然你這麽想說,你上來給大家講一下這道題。”


    “……”


    一班數學老師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向來嚴謹寬厚的老師,姓周,教齡三十年有餘,將近退休,他很少開玩笑,每節課的板書端正到可以直接去參加教評。


    許願僵在原地,一時之間沒太分清,老師這是在教訓她,還是真讓她上去回答講課。


    下一秒,站在講台上的數學老師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上來講講,講到哪兒不會了就停下我再講。”


    許願隻好起身走上前接過了粉筆。


    低聲說了句:“對不起老師。”


    周華生點了點頭,表情沒多大變化,隻是坐在了講台邊的凳子上,示意她開始講。


    許願看向黑板上的這道數學題。


    這道題是一道圓錐曲線題,高二上冊內容,曲線是橢圓,橫軸豎軸ab皆為未知,隻有離心率給出來了,此外橢圓上有兩個動點,其中一個動點與曲線兩個頂點所構成的三角形存在最大麵積2。


    第一題是常規的求曲線方程的題,第二題則是分為兩個小問,一個要求證明兩動點過一定點,另一個則是證明麵積差定值。


    計算量大,思維強度也不小,總的來說,這是一道可以作為數學壓軸題存在的圓錐曲線,思維難度算不上登天,但圓錐曲線有時就難在計算量上,稍有不慎就從頭錯到尾。


    老師講的不是課後習題,是別的省份剛考過的期末題,所以許願隻能從頭開始捋思路。


    深吸一口氣後她開始在黑板上書寫。


    第一題很簡單,以離心率和最大麵積為切入點很快就算出來。


    老師要求講題,也就是說她不能幹站著寫算式,許願一邊寫一邊講。


    漸漸就進入狀態,神色不自覺就恢複放鬆。


    從選擇設立以x或y為自變量的函數哪種更可行到聯立方程韋達定理計算,第一小問很快解決,進入第二小問,不知覺間一塊黑板已經寫滿。


    許願準備擦黑板時,發現周老師已經把第一道題的計算過程給她擦掉了。


    注意到她看過來的目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講。


    許願低聲說了聲謝謝,捏著粉筆感覺更愧疚了。


    奇怪的是平常她碰到這種難度的題都很有卡殼的可能,但這次在黑板上邊做邊講,居然連一點磕絆都沒有。


    “……所以可證|s1-s2|為定值。”


    最後一行字寫完,轉過身來時,許願在很多同學臉上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身側傳來掌聲,教室裏也次第響起掌聲,漸漸地,掌聲雷鳴。


    許願這時仿佛才從數字中脫離被拉回現實世界。


    許願愣了一瞬,看向帶頭鼓掌的老師,周華生說:“講得很好,思路也很清晰,切入點精準,計算功底不錯。”


    “下去吧。”


    許願又鞠了一躬才下去。


    周華生沒多說話,神色如常繼續開始講課。


    班裏相熟的幾個朋友擠眉弄眼朝著她使眼色。


    許願卻陷入了晃神,後半節課沒再說話,眼睛一直看著黑板,而黑板上那些紛繁的數字卻再沒有半點進入腦海的可能。


    那一瞬間,寫下最後一個字的瞬間,一種奇怪的感覺裹挾著她,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它一閃而逝,她已經捉不住了。


    許願分不清那是什麽。


    是劫後餘生嗎?是成就感嗎?是喜悅嗎?


    那是為什麽而生的?


    因為被老師放過一馬嗎?因為數學題被解出來了嗎?還是因為被人注視著用掌聲包圍著?


    ……


    她想不明白。


    下課鈴聲響起,周華生收拾課本走了出去。


    許願追出去又鄭重地道了聲歉。


    然後就見到她那常年不苟言笑的老師露出了笑容:“你上課說話,我讓你來講台上說,不管你講得好不好,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行,你的道歉我接受,回去好好上課吧。”


    許願訥訥地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麽,隻幹巴巴地說出了一句:“好、好的,謝謝老師。”


    周華生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走廊盡頭。


    冬日午後,光影雕刻下,他的背影從容沉穩,影子投在長廊壁側,往來學生有和他鞠躬打招呼的,他回以俯首。


    沒多久,學生們都下課,布滿了走廊,他的身影漸漸隱匿在年輕的身姿背後,最終消失不見。


    許願在原地站了半晌。


    於某個瞬間回神,折回教室。


    坐在座位上後,許願陷入了沉思,仍然在捕捉那一瞬的感覺。


    良久,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


    ——她不會是喜歡數學吧?!


    所以做出那道題才那麽開心?


    許願陷入回憶。


    小學時她爺爺就是許願和許祝的數學啟蒙老師,他教學輕快有趣,循序漸進,但又嚴謹耐心,托他的福,許願當時非常喜歡數學。


    後來她小學學了四年初中學了三年總共學了七年奧數,磕磕絆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學下來了,有痛苦也有喜悅,雖然比不上她弟那麽滿載而歸,但也得過一些獎。


    後來她放棄數競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學不會。


    她嚐試進過競賽班,聽了一個多月課後深受打擊,她明白她完全不是學這塊的料子,省賽獲獎都難如登天,更別提國賽,努力三年估計連張入場券都拿不到。


    數學是天才的領域,數競更是天才們的獨木橋登雲梯,普通人走上去稍有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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