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觀的師徒六人一直都很低調。


    但能被季淩薇親自引導季博常登門而來,這青牛觀就絕不止表麵上看上去那麽低調。


    當初跟隨季博常下山的,隻是兩個最小的徒弟青誌和青一。


    用老道士的話講,兩個最小的腿腳好能走的更遠些。


    自己老了走不動了,身邊也需要人照顧更需要人守著道觀。


    所以留下了隻會做飯的笨蛋,隻會劈柴的蠢貨和隻會修牆的傻子。


    為何?


    因為做飯的不會殺人,劈柴的沒殺過人,修牆的不願殺人。


    那為何這次選擇來到江南又殺了人?


    因為有人答應,每年都會給他們每人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不多,但這要分誰來給。”


    青誌一把捏碎一名金身道的脖子後微微一笑。


    “公子給的不止二十兩銀子,而是讓青牛觀存在下去的承諾。”


    “而你們當初能勝,並非清靜無為這一派太弱,而是我們這一派不願自相殘殺罷了。”


    “但現在,你們已經和道門再無關係了。”


    雨夜,青誌說完轉頭離去。


    死在他們四個人手裏的金身道,加起來足有八十人之多。


    是金身道不夠強嗎?


    不,是這個世界上懂得隱藏自己的人足夠多。


    臥薪嚐膽的,也遠不止一個江南道門。


    青牛觀的祖師是什麽人?


    專修破解道門秘法之人,如此之人留下的後人真的個個都是白癡傻子?


    如果他們都是白癡傻子,那季家姑奶奶季淩薇又怎會引自家孩兒前去?


    季家,從不養閑人。


    這並不單指季家內部,也包括季家之外的所有人。


    看看阿九阿八,再看看現在青牛觀的師徒六人,不養閑人這四個字被發揮到了極致。


    雨還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三千金身道踩著雨夜分散在沂水城四周,在城外攻城轟隆巨響之下。


    三千金身弄出來的動靜微乎其微。


    因為三千金身,本就是由無數高手組成的。


    那站在高處揮手便讓三千金身四散的領頭之人,在州牧府的大門口前停下。


    他手裏有一把傘,傘壓得很低。


    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從那挺拔的身形和露在傘外的長發來看。


    他很年輕。


    雨滴打落在傘麵上,那劈啪的聲響宛如一首動聽的曲子,這讓他的嘴角再次出現一絲自得的笑意。


    因為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一切都不會出現任何紕漏,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如今城外大軍已經在攻城,城內三千金身已經出手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其實他可以不用來州牧府,因為這裏已經沒有再來的必要的了。


    但他卻必須要親自來一次。


    哪怕季博常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他也要親自來看上一眼。


    因為他有太多話想對季博常說了。


    哪怕是對著季博常的屍體 。


    他不認為這是無用功,因為這是勝利者的獨有的權力。


    贏了,總要有一個分享喜悅的對象才行。


    季博常最合適,哪怕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


    伸手撣了撣身上的雨屑,這名三千金身的領頭人邁步走進州牧府。


    州牧府裏有人他知道,但這些人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威脅。


    他走的不快,也沒有走任何冤枉路。


    因為整個州牧府裏燈火通明的隻有一個地方。


    停放季博常屍體的地方。


    他就那樣舉著一把傘,一步一步的走到冬韻所在的小院門前。


    他感受到了那些圍住整個小院之人得到氣息,但他並不在意。


    一群屍體而已。


    嘴角再次勾出一抹笑意之後,他抬步走進了小院。


    可就在走進小院的那一刻,他舉著雨傘的右手猛然一顫。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被斬去右臂跪坐在雨夜地麵上的人。


    秦升!


    而秦升之後的石桌旁,坐著一個俊美的年輕人。


    “來了。”


    “看來你的心情不錯,因為比我預想的要晚了一點。”


    坐在石桌前的季博常,伸手從棋盤上拿起一顆棋子放回棋簍,隨後抬頭看向那被雨傘遮住麵龐之人微微一笑。


    “我這人有一個毛病,我總喜歡把一些發生過的事在腦子裏再過一遍。”


    說完搖搖頭。


    “這樣說不準確,因為我在腦子過的不止一遍。”


    “阿九那家夥說我活得太累,我也知道這樣很累,但我是他們的主心骨,平常時日裏多累一些總好過後悔時的聲嘶力竭好得多。”


    說著朝秦升揮了揮手。


    “帶下去吧,他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伸手攬了攬衣袖之後,季博常再次淡淡開口。


    “有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個世界上到底是聰明人更多一些還是愚蠢的人更多一些。”


    “有的人看起來很聰明也很能幹,但實際上蠢得無可救藥,但有些人看起來很愚蠢,但實際上那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說著微微皺眉,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因為那些看起來聰明的人之所以讓人覺得他聰明,就是因為他太會表現了。”


    “而那些看起來愚蠢的人之所以看起來愚蠢,也是因為他太會表現了。”


    “聽起來沒什麽區別,但實際上天差地別。”


    “不聰明的拚命表現,是想讓人覺得他很聰明,而真正聰明的拚命讓人覺得他很愚蠢。”


    季博常說著微微搖頭。


    “其實這才是最累的地方,因為很難區別誰是真的聰明,誰又在假裝聰明。”


    說著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就不覺得自己聰明,因為我一直處在明麵上,擁有的東西和想幹什麽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我也想隱藏自己,讓自己躲在暗處的角落靜觀局勢發展再做定奪。”


    說到這季博常微微一歎。


    “但我好像從一開始就處在明麵上,一直都是那些真正聰明人眼裏的透明人。”


    “透明人就代表著要被人利用,也代表著會被人當成傻子一樣耍來耍去。”


    季博常伸手攬了攬衣袖再次開口。


    “但我不想被人利用更不想被當做透明人,而想改變這樣局勢的唯一辦法就是...”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視線看向那舉傘之人微微停頓了一下,視線看向舉傘之人微微一笑。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那些藏在暗處裏的人。”


    “我說的對嗎?”


    “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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