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最後勝出,是由無數個階段性小勝組成的。


    藍海亦的大軍來回調動以多打少連勝兩局,為的就是摘掉申南彤的人頭。


    戰場斬對方主帥是為大勝 ,但經由左相之手摘掉申南彤的腦袋影響將更為深遠。


    何故斬將?


    因為不滿更因為心境出現了變化。


    心境的變化從來不是一蹴而就,這需要時間更需要一點點積累。


    左相回到了蘇杭城,時隔多年他再次站到了蘇杭城高大的城牆之上。


    看著城外那鬱鬱蔥蔥之色,左相的臉上出現了絲絲追憶之色。


    他在帝都待的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江南之內的景色是何模樣。


    他甚至以為自己再不會回到江南,因為他的籌謀一直都在帝都。


    就如他多年之前離開江南時說的那樣。


    我要的是整個天下,而非江南一道之地。


    所以現在這一刻左相心裏也是生出一分感慨之意。


    世事無常更無絕對。


    “是不是覺得我沒看出季博常的籌謀,惱羞成怒下殺了申南彤和申一州?”


    聽到左相的話,身旁一名四十歲左右身穿戰甲的將軍微微躬身。


    他叫申洞庭,從寧台府何來。


    看著申洞庭躬身不語的樣子,左相微微一笑。


    “當年我接掌道門和申家,申南彤是我身邊最為得力之人,若非有他和申屠在,我當年也不能那麽順利的接掌道門。”


    申屠,左相府老門房。


    “申屠性情淡然且和我一起長大,所以他跟隨我去了帝都做了我的門房。”


    “看似地位不高,卻是我身邊最為親近之人。”


    “申南彤醉心兵書,但論領軍之能他並非最強最合適之人,但他依然成了江南統軍之帥可知為何?”


    申洞庭聞言搖頭:“屬下不知。”


    左相看著城牆之外江南景色淡淡一笑。


    “獎賞。”


    “對他當初功勞的獎賞。”


    說完轉頭看向一旁的申洞庭:“我知你們很多人對他都是不服,但他依然能安穩的坐在那個位子上數十年。”


    “可知我現在為何又要殺了他?”


    不等申洞庭回答,左相將視線轉回城外景色接著說道。


    “因為他的功勞用完了,更因為他不知進退。”


    手掌在牆垛上輕輕拍了拍。


    “大軍如牆,可存在數十年甚至數百年,有牆在敵人就會被阻攔在城牆之外,但有牆就得有門。”


    “無門之牆無用更不能阻敵,所以這門就是統軍之帥。”


    “城牆可存在上百年,但城門最多數十年就要進行更換,因為腐朽糟爛的城門非但阻不了敵,還會成為他人眼裏的漏洞。”


    伸手撫了撫頜下長須對申洞庭淡淡問道。


    “被換下的城門如何處理?”


    申洞庭躬身:“入庫,若經曆戰火未毀可供後人瞻仰 。”


    左相點頭。


    “若腐朽不堪又如何處理?”


    申洞庭再次躬身:“腐朽無用,棄之。”


    左相聞言搖頭。


    “不,應用來警示後來人,一道腐朽之門很有可能會毀掉這堅固無比的城牆。”


    申洞庭聞言再次躬身,臉上閃過一抹懼怕之色。


    他明白了今日左相和他說這番話的用意,更明白了左相讓他做的是什麽。


    申南彤能坐上統帥之位,是因為他有功勞在身。


    立下功勞左相就會賜他榮耀,哪怕德不配位他依舊能穩坐統帥之位。


    這是承諾也是警告。


    對自己未來的承諾,也是對自己接下來要做之事的警告。


    明知他不是最佳人選,卻依舊讓他坐在那個位子是何原因?


    左相已經給出了答案,因為他當年立下的功勞。


    不動他是因為他的功勞還沒被消耗完。


    如果申南彤選擇急流勇退,那他就是被放入庫房供後人瞻仰的城門,榮耀猶在。


    但他沒有,死死的把持著自己的位子。


    這些年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申南彤的小動作並不少。


    左相沒動他就是在等著他功勞消耗完的那一刻。


    而讓申洞庭臉上出現懼怕之色的原因,是左相在很早之前就為申南彤設定好了結局。


    敵人眼裏的漏洞,戰敗警示後來者的腐朽之門。


    因為左相對江南的現狀很不滿,更因為左相需要江南見血。


    哪怕沒有季博常打進江南之舉,這申南彤的結局也不會變。


    而江南接連戰敗,這需要一個罪人。


    一個扛起所有失敗罪行的罪人,一個能讓江南民心風氣被改變的罪人。


    申南彤,就是這個罪人。


    他戰敗導致季博常打進江南,導致江南被屠戮被搶掠奪。


    江南,有了敵人。


    有了敵人就不會再整日享受安逸,就再也不會眼高於頂。


    而申洞庭現在才明白,為何左相是在接連兩場大敗之後才回到江南的。


    有罪人,自然需要救世主。


    有了救世主,人心才會被緊緊凝聚在一起。


    所以他明白左相早就料想到了這兩場戰敗,更是刻意的讓江南變成現在的樣子。


    戰場。


    敵人打進家門腹地開始屠城掠奪,江南人才會同仇敵愾奮起殺敵。


    手法,和當初死在北境的十五萬江南軍如出一轍。


    而自己,則是左相選擇的下一位統軍之帥。


    申洞庭更是明白,哪怕沒有季博常左相也還是會選擇讓江南見血。


    因為左相留下了那叫林獨行的人,更是對西南不聞不問就是這個用意。


    隻不過季博常的異軍突起,讓事情變得簡單也變得複雜了。


    簡單,是因為他打進了江南,真的讓江南見了血感受到了懼怕。


    複雜,是因為現在的季博常強的可怕。


    左相能時隔多年回到蘇杭城,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想要申南彤的腦袋,是因為申南彤最是擅守且行事穩重,原因就是他在進攻。”


    “他打進了江南。”


    左相說完嗬嗬一笑。


    “他以為打進江南把戰場放在江南我就一定會守,哪怕布局也是以守為主。”


    說著抬手對著遠處一指。


    “因為我這江南城池遍布且互為犄角,守乃上上策。”


    “隻要我守他想打下來就會難上加難,所以他選擇了驅趕製造恐慌,再逼我摘申南彤的人頭為的就是破我城牆,為的就是讓我守無可守。”


    左相收回前指的手臂微微攬了攬衣袖,眼內閃過一抹意味深長之色。


    “但其實,我要的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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