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落雨的第三日,雨勢驟然變大。


    天穹之上的陰雲,厚重的仿佛隨時都會轟然掉落地麵。


    傾盆大雨而至,讓人根本看不清眼前一丈之外的事物。


    連續三日落雨,定遠境內的河湖水位從慢慢恢複到快速上漲 ,速度快的讓人頭皮發麻。


    大雨砸在地麵和水麵發出的聲響,震的人耳膜都是發出輕微刺痛。


    大雨洗淨植被上的塵埃,露出了其內鬱鬱蔥蔥的本來顏色。


    幹裂的大地在連續三日貪婪吸吮水分後,地麵出現了大片滲透不下的水窪。


    這就是上天的威力,數月大旱三日便解,而且落雨量已經超過了大地所能儲藏的極限。


    季有道和李三山身穿蓑衣站在堤岸的最高處 ,視線緊盯上遊的方向。


    整個定遠境內的河堤兩岸駐紮著幾十萬大軍。


    定遠境內所有能調動的大軍,全部都在堤岸兩側守著。


    也就是說,現在定遠的邊界根本沒有任何守衛力量。


    那鎮守在定遠之外的江南軍隻要想,隨時都可以如入無人之境的進入定遠。


    但他們不會來,也不用來。


    他們不是來殺敵的,而是不讓定遠有任何人在此時離開 。


    “聽說那申千鐸分出一部人向北境靠近了?”


    季有道的話讓李三山微微冷哼。


    “算盤打的不錯 ,但去多少就得給我留下多少。”


    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微微再次開口。


    “公子說過,開戰也好決戰也罷想獲勝無非就是殺人,他要用大水殺光定遠所有人,而少主要的就是他的趁機分兵。”


    “分而殲之最為省力也最為有效。”


    傾盆大雨打在蓑衣上發出劈啪聲響,也擋住了遠眺的視線。


    但李三山卻依然抬首看向江南的方向。


    “一人成才需十八年,但殺一人隻在片刻間。”


    “就算你底蘊再厚人口再重,也總有殺完的一日。”


    季有道聞言也是嘿嘿一笑。


    雖然他是文官,但李三山這話他懂。


    論兵力馬壯北夷當為最強,自家少主是怎麽在北境大勝北夷的?


    就是四個字,分而殲之。


    江南的底蘊比北夷更強,財力遠超無數倍人口都近乎與北夷齊平。


    但就如李三山說的那樣,就算你底蘊再雄厚也有被殺完的一天。


    當初的金狼王沒有一下子調集整個北夷攻打季博常。


    現在的申逐鹿也不會。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和季博常正麵相戰。


    如果一上來就傾盡江南之力決一死戰,最後勝負的結果還真不好說。


    但問題就在於,季博常從一開始做的就是動用全力正麵一戰 。


    而左相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打算,這就是心理準備上的不對等 。


    我一直藏刀於袖準備暴起殺人,但你卻認為我根本沒這個膽量,又怎會時刻積蓄全力防備呢。


    天降大雨對季博常來說 ,就是全力對江南開戰的信號。


    但對左相來說,天降大雨代表的是遊戲結束棋盤收尾。


    李三山一直憋著勁進攻江南,根本的原因就在於他知道想要平定天下必滅江南。


    更主要的原因在於,他十分惱怒左相戲耍公子的手段。


    他不是第一個拜主季博常的,但卻是歸屬感最強的那一個。


    他連阿九搶公子碗裏的肉都忍不了,更何況左相那一次次戲耍玩弄的手段?


    如果現在給李三山找一個對標之人,那隻能是當初的大雍太祖。


    管你玩什麽陰謀詭計,我就打。


    玩命打 ,不停打。


    你不是高傲無比目空一切嗎?


    那我就把你的高傲一點點殺光,然後把長刀遞在你的眼前再問一句。


    還目空一切嗎?


    滴血的長刀就在你眼前不足一寸之地,你再目空一切給我看看。


    就在李三山和季有道頂著大雨,站在大堤最高處的時候,那遮擋視線的雨幕突然一歪。


    起風了!


    而也就在雨幕一歪的那一刻,李三山的耳中猛然響起滔天般的轟隆巨響。


    洪峰來了,在定遠連續降雨三日雨勢驟然變大的那一刻,左相準備的殺手鐧也是轟然而至。


    第二局開始了。


    蟲災是第一局,而這帶著吞噬一切天威而來的大水,是第二局。


    大水毀定遠殺賤民,季博常能做的唯有退回東海。


    而那時左相的第三局也會瞬間登場。


    以季博常的武器,將他連同東海一起從世間徹底抹除。


    隨後拿北境穩邊關,僅剩東南和西南揮手可破。


    這一點左奉節也看出來了,所以他心裏的滋味很是複雜 。


    他受夠了左相的心理虐待,受夠了被人呼來喝去還要被嘲諷的日子。


    所以他希望左相敗。


    是左相敗而不是江南敗,左相敗人人都有機會翻身做主把歌唱。


    而且他認為想擊敗季博常哪裏用得到這麽麻煩。


    抓住季零塵和金啟典,然後給季博常和金通未各去一封信。


    給季博常去信,你投降我就不殺你爹。


    給金通未去信,你殺了季博常再投靠於我,我非但不殺你兒還讓你官拜一品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你看,多簡單。


    化繁為簡大道至簡....簡直心智如妖嘛這不是。


    越是這麽想他心裏越矛盾,天天想著如果坐在左相位置上的是自己這天下早就平定了。


    所以他感覺...左相心智不夠,根本看不懂這化繁為簡的真正籌謀。


    但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心有溝壑卻無用武之地。


    所以他是除了東海幫之外,唯一一個希望季博常獲勝之人。


    幹掉左相,然後咱倆爭天下。


    再然後你敗給我,我成為最後坐上大位之人。


    完美 。


    而人生更痛苦的事情就在於...希望破滅了。


    他就在站在定遠之外的一處小山坡上,看著帶著翻滾巨浪洶湧而來的滔天洪水無奈搖頭。


    在這等天威之下,沒人能擋得住。


    左相是一直在埋汰他,但他好歹也是大雍吏部左侍郎,對於每年大雍境內因水患而死百姓數量,他也是一清二楚。


    而且對於大雍的修堤之法,他更是爛熟於胸 。


    如此短的時間內想要修完定遠境內大堤絕不可能。


    就算季博常能修完,但在這等威勢的滔天巨浪之中,也沒有任何堤岸能夠擋得住。


    除非季博常是神仙,能點石成金將那大堤變成銅牆鐵壁。


    但可能嗎?


    想到這的左奉節重重一歎 。


    季博常敗了。


    為季博常而歎,更為自己的時運不濟而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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