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雍北關下雪了。


    下雪天讓大人厭煩惱怒,但卻是孩子們的最愛。


    在落雪之中追逐打鬧,再一起堆個雪人相互攀比一下。


    孩童的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


    季博常不顧春草和織夏的反對走出了小院 ,來到了雍北關的大街上漫步而行。


    下雪天的景色讓眼前的一切都顯得迷離模糊,卻有種另類的美感。


    如果不是身上的事太多,他也想帶領春草織夏一起去堆個雪人,順便把雪塞進阿九的後脖頸子裏。


    “公子..公子...”


    孩童們看見季博常後跳著小腳在原地蹦著,恭恭敬敬施禮後相互追逐著向學堂的方向跑去。


    這些孩子全部來自知秋城 ,他們生在北境長在北境 。


    因為季博常的原因,這些小笨蛋的生活條件被極大改善。


    能吃飽有衣穿,而且還能去學堂跟隨夫子識文斷字 。


    看著這些背著小書簍蹦蹦跳跳的小不點,季博常的嘴角也是出現一絲笑意。


    而讓季博常差點笑出聲的,是一個隻有六歲左右的小丫頭。


    背著小書簍見到季博常的時候 ,站在那恭恭敬敬的彎腰施禮。


    可小丫頭彎腰的幅度大了些,背上的書簍倒扣在腦袋上讓小丫頭直接趴在了地上。


    帽子掉了露出頭上的兩個衝天辮。


    看著趴在地上笨拙的想要爬起來的小丫頭,季博常上前將小丫頭扶起,替她整理一下書簍又把帽子戴在小小的腦袋上 。


    “叫什麽名字?”


    小丫頭怯生生的看著季博常回道:“二丫....黃二丫。”


    季博常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著開口。


    “叫雪華吧。”


    “就算民間女子也該有名字的。”


    小丫頭開心的在原地蹦了一下,隨後對季博常再次施禮。


    “謝謝公子。”


    二丫有名字了,但天下普通百姓家的女娃娃卻沒有名字。


    女子之名隻有出身足夠的才配擁有,民間百姓家的女娃娃不配擁有名字。


    嫁人後,就連姓氏都會改成夫家所姓。


    就如二丫,如果她嫁人的夫家姓劉,那她的名字就是劉黃氏。


    “這是陋習,要改。”


    “整個天下我現在還管不著,但我東海定遠和北境從現在開始,女娃娃也要有名字。”


    其實他已經開創了先河。


    無論是現在的大雍還是之前的朝代,女子是不允許進入學堂的。


    就連那些夫子都認為女子進入學堂,是對先賢聖人的侮辱。


    但那些大戶人家和官員之女,卻能聘請夫子上門教導,這就是文人的虛偽和雙標。


    “如果發現有官堂夫子對女娃娃區別對待者,杖三十,不得再為夫子也不得參加科舉。”


    文人和百姓不同,百姓是懂得感恩的。


    但那些自視甚高的文人騷客們,大棒子遠比講道理來的效果更加直接。


    季博常在前,春草織夏和阿九相伴左右,季博常一邊走一邊在說著將來要進行改變的事情。


    這也是他經常選擇出來走走的原因,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的話純屬放屁。


    而那天下平定再行民生的話,季博常也是一概不理。


    有些事就要做到前頭,天下太平了有些事有些習慣也被矯正過來。


    什麽都等以後再說,隻會慢慢磨光百姓心裏對你的期待之情。


    而無論任何朝代任何時空,真正受益的永遠不是去拚搏的第一代,而是那些小東西們。


    小東西們享受著時代的紅利,也享受著長輩們拚搏得來的果實,所以對小東西們的教育越早越好 。


    再過十年,這些小不點就會成為這個天下的主力,等那個時候再去改變一些事就要再延後一代人。


    如果現在就去做 ,那十年後所有事情都已經具備了應有的形狀,所有事情也都能在他們這一代下被快速推進。


    所以季博常還要在官堂裏派駐退役的軍人為夫子。


    識文斷字的同時,也要把身體素質提上來,把軍人的氣質傳承下去。


    不然自己的官堂,就會成為重文輕武的導火索。


    街角隱秘處,一個人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季博常,耳中也是聽到了季博常對未來世道的規劃。


    而他那宛如沒有任何情感的眼底,也因為季博常的一句話而猛然出現了波動。


    “北境百姓最苦 ,整個大雍虧欠了北境百姓三百多年,那些被北夷蠻子抓走的孩子婦人又能活下來幾個?”


    “就算活下來了,他們經曆的苦誰又能體會得到?”


    “我不單要在北境內興建無數官堂醫館,將來重開科舉的時候,無論武舉還是文舉的地點就放在北境邊關。”


    “讓他們來看看邊關,看看真正的戰兵是什麽樣子的,省得那些白癡寫了一篇好文章,做了一首好詩就能當官成狀元。”


    “你們信不信,就以現在的科舉製度隨便抓一個地痞流氓當縣令,都能好過那些隻會吟詩作對的白癡們.....”


    “因為地痞流氓知道怎麽活,知道百姓真正要的是什麽,書呆子為官為禍一方的例子還少嗎…”


    棉襖脫下兩件後,季博常走路的速度變快了,就連說話的頻率也變快了。


    看著季博常轉過街角消失的背影,那站在角落裏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放進衣襟裏的手緩緩的抽了出來 。


    手裏,是一把已經斷裂成兩截的鐮刀頭。


    正是從醫護所出走的周生。


    看著手裏的破爛斷刀,周生怔怔出神良久未動,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可今日他卻隻是站在那裏什麽都沒做。


    也不知如何去做。


    周生突然轉身,眼內殺意接連爆閃的看著出現在他身後之人。


    手裏的斷刀瞬間被夾在指縫裏,變成了隨時都能殺人的武器。


    “少爺說,奸細也好刺客也罷,無非都是被世道所苦的中原人。”


    “朝廷無能導致被北夷所擄淪為天下最苦之人,有家難歸隻能任由北夷驅使,若論虧欠,你們首當其衝。”


    說話之人一身黑色錦袍,黑靴黑帽,帽子正中鑲有一塊黑色墨玉 。


    這種打扮的,隻有季寶蓋一人。


    寶蓋單手負後看著眼前的周生。


    “我走遍了整個雍北關卻唯獨沒去醫護所,知道為什麽嗎?”


    說完不等周生回答再次開口。


    “因為少爺說,你,不該這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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